盛明远拍拍身侧,示意她前来。
她择善而从。
豆子已经她的两大摞账册搬来,就放在案几前,如今平放,能有案几齐高的足足四摞,盛明远随手拎起刚回复完的帖子,在她额头敲了敲:“快同我说说,这些账册是谁给你的?一夜看完,不瞎都算是好的,我明日让贾容和豆子剁了他去。”
“行,明日就告诉侯爷,请侯爷为我做主。”洛青婉接过他手中的帖子,整齐同他早前叠好的放在一处。
两人都默契笑笑。
盛明远翻开新的帖子。
她也伏案坐好,将引枕垫在腰后,从第一本账册开始读起。陶瓷玉器和古玩手工的账册尚好,码头、商路和集市的便要复杂得多,就先从陶瓷玉器和古玩手工的开始看起。
案几上先前就有朱砂,洛青婉随手沾了一笔,开始在账册上勾记。她看得极其认真,却又一目十行,足见专注度有多高。
盛明远批完一贴,放在跟前整齐叠好。只见她坐在斜对角,半倚着腰,目光轻扫着手中的账册,很快便是翻页。
也因着注意力高度集中,根本没有留意旁的人事。就连他盯了她许久,她都没有丝毫反应。只是在渴了的时候,伸手去够杯子。
可她来的时候并未带杯子,盛明远便伸手将杯子递到她落手处,她刚好拿起,抿了一口,又放回原处。
盛明远想笑,终是怕扰了她忍住笑意。
而她分毫未觉,恰好犹疑处,取了朱砂笔勾了两圈,再将这一页对折起。
看了她片刻,盛明远才继续。
……
夜色未央,仿佛刚才开始,又仿佛过了许久。
书房的五对油灯,由近及远,光线也在纸张上投射出了道道分明的层次。
又渐渐暗了去。
夜色渐深,也不知过了多久。待得盛明远伸手,杯中的茶水都已饮完,他起身去书房前端的水壶添水,她也浑然不觉。
只是待他走回,洛青婉正好抬眸:“你方才去了何处?”
他将水杯放回她够着的地方,笑道:“给夫人添茶倒水。”
她才想起来时,案几上并没有放她的杯子,她似是用了盛明远的杯子,盛明远先前是起身斟茶去了。
洛青婉歉意:“下回换我。”
不等她低头,他伸出笔杆子,挑了挑她下巴,突然奇想:“丫头,别动。”
她不明何意。
“闭眼。”他勒令。
她眨了眨眼睛,听话闭上。
他随手将笔杆子折回,在她左脸和有脸各画了好几笔。
“明远……”她算是想起陈村时,她在他脸上鬼画桃胡的那些个乌龟,饮得笑声无数,如今豆子还在贾容面前津津乐道。
“好了。”他笑笑。
“写什么了?”她恼火,可书房内没有铜镜,她能想到凑到茶杯跟前,谁想茶杯却被盛明远一手推开:“听话,明日再看。”
洛青婉好气好笑。
盛明远替她捡起一本账册:“再闹些时候,天边都要翻起鱼肚白了,你还有这么些。”
倒是一语戳中她的心思,她只得托腮,斜靠在他身侧,借着他的肩膀和胳膊省力。只是如此,她的青丝不时拂过他的脸颊,她的脸颊贴在他腰间,他根本无心兼顾旁事:“青婉,你是想让我做事,还是做些旁的?”
她转眸看他。
他原本还有些暧昧的神色,却在见到她脸上几团笔墨时,一个没忍住笑出生来,这突生的暧昧之类,便都掩在这笑声里。
“盛明远!”她鲜有如此恼火而娇嗔得唤他。
他也忽得敛了笑意。
这效果实在太好,洛青婉受宠若惊。
盛明远才扔了手中的笔杆子,就连早前叠好的帖子也被他宽阔的衣袖扫得落了一地。
“盛明远,你做什么?”她惊呼。
他将她置在先前的案几上,轻声应了句:“你。”
……
事后,洛青婉困得眼皮子都险些睁不开。
连带着腿都有些发软,却也不敢再靠着他继续看账册子了。
他也从未如此节制过,待得攀得云顶,便将她从案几上放了下来。只是见她脸上的墨迹,还是忍不住笑了两声。
洛青婉又恼,却又不愿再招惹他。
眼见这一夜就这么过了多半,再不翻剩余的账册,便真的看不完了。
她强打起精神,正襟危坐。
他也照旧看他的帖子,互不相扰。
只是困极之时,他便又瞅了瞅她的脸,才又忽觉精神起来。
……
夜色如水。
由浅入深,又由深入浅。
直至黎明破晓,天边好似真的泛起了鱼肚白,洛青婉却都不知是何时翻完的册子,实在困极,就趴在手臂上睡着了。
等有人将她抱起,她才听耳旁有人问道:“账册看完了?”
“嗯。”她呢喃一声,连多应他一句的精神都没有。只是这怀中又软又暖,还透着心上人的气息,她不由蹭了蹭:“明远……”
“嗯。”盛明远抱着她,往临近的房间去。
“日后……不能在看……账册的时候胡……闹了。”她说得断断续续,却又楚楚动人:“看错了好几处……又得重来。”
“好。”他应她便是,心头却繁花似锦。
早前陪他整夜的,不过一盏清灯。
而如今身边有她在,便是连夜看枯燥的文贴,也似是件柔情蜜意之事。
“丫头。”
“嗯。”
******
翌日醒来。
踏雪端水洗漱,她合衣而起,问起了盛明远去了何处。
踏雪道:“侯爷先前醒了,说城中有早前的同僚,今日要去拜访。说夫人今晨才睡,勿扰夫人,等夫人醒了再唤。”
还算有些良心,洛青婉踱步到房内的木架前。
踏雪忽得瞥到她脸上的字,忍不住笑了笑。
洛青婉这才想起,盛明远究竟在她脸上画了什么?
洛青婉正好低眉。
左右脸颊,将好四个对仗工整的大字整映入眼帘。
“醒目”“提神”
踏雪低眉,掩着袖子偷笑。
洛青婉想死的心都有了。
……
海城城南,盛明远喷嚏连连。
“可是染风寒了?”喻夕问。
盛明远隐晦笑了笑:“是我家夫人在念我。”
喻夕嘴角抽了抽,半年未见,今日四句话里都能说了五六个夫人了,臭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