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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言情 > 古言 > 花见羞 > 第128章 杯中犀华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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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腊月,老天爷又严严实实盖下来一场雪,王蓁听春池和秋沁聊天时,说长安今年的冬天格外冷,府中的花匠们怕绿竹馆外那一片脆生生的竹子冻死,特地凿渠引了一流温泉活水进来,环绕着竹林流进来。

王蓁还是平生头一回见温泉,热气腾腾的一线流水穿过绿竹林,温暖的气息将整片竹林环绕其中,白雾缥缈间美的好像瑶池仙境。

美则美矣,可在王蓁心里觉着,这种雅事,是唯有像李嗣源这种,有钱到拿钱不当钱用的人才玩得起。

经过檀园向源缘轩去时,王蓁顺带折了一大束腊梅。自从这场雪盖下来后,源缘轩前后的腊梅像约好似得,一夜间便全吐了花苞,王蓁在琴房角落里寻出只不用的冰梅花瓶,每日折几枝新鲜的腊梅插瓶,摆在李嗣源的案头。

头两日摆出来时,李嗣源还嫌梅香遮了青檀香,后来见王蓁仍日日摆着,且将瓶中梅枝换的殷勤,便由着她没再说什么。

前一日书看的晚了,李嗣源照例又歇在芸香堂内,王蓁清早捧着腊梅走进房中时,赤饮屁颠屁颠就跑了过来。看见王蓁怀里抱着一束梅,兴奋地凑过去嗅了嗅,没嗅到期待中的肉香,打了个喷嚏,转身跑出去了。

王蓁将梅插好,见桌上放着副隶书新迹,知是昨夜里新写的,便趁着此时房内尚静,拿起来细看。

刚翻完最后一页,芸香堂的湘帘后头传出来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王蓁知道这是李嗣源起床了,赶紧将手里的墨迹照着原样放好,再抬头时,一席宽松长衫的李嗣源已经由湘帘后头走出来。

王蓁赶紧捧了椅子上的一件大氅,转身时觉着棉袍在什么地方挂了一下,步子还没来得及迈,就听一声脆响,再回头时,插着腊梅的花瓶已然倒在了桌面上,整瓶清水将昨夜的那幅手迹瞬间变成一副泼墨山水。

王蓁脸色瞬息万变,贝齿咬着唇,紧张兮兮看向缓步走过来的李嗣源。

李嗣源只扫了眼桌面上的泼墨山水,伸手由王蓁怀里抽走大氅披在肩上,低沉的声音还带着刚起床的鼻音:“怎么不添炭?”

“……哦,这就去。”王蓁低着头,向紫铜大暖炉里添了炭枣,转身时,见李嗣源已将那幅泼墨山水揉了丢进纸篓。

见他什么也没说,王蓁也不敢问,心里却想着上回被罚时,那个用来扫马厩的扫帚都磨秃了,这次得记得去领把新的。

正低头琢磨被罚的事,面前突然递过来一叠白宣,王蓁茫然抬起头,见李嗣源骨节均匀的手握着宣纸,正伸在自己面前:“重新写来!”

王蓁怔了一瞬,傻乎乎地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尖,脑子里飞速反应刚才这一幕会不会是个错觉。

李嗣源已站起身,转过桌案道:“地方也不用挪动了,你就坐在这里,将那些再腾撰一遍。”

王蓁怀里抱着纸,脑子来不及反应,本能地照着李嗣源的话绕过桌案,等一屁股坐在书案后头,那张垫着柔软锦垫的紫檀椅子上,才恍如被烫了屁股一样又弹了起来。

“……我字很丑的。”忐忑地咽了咽口水,王蓁一张小脸可怜兮兮地将李嗣源巴望着。

李嗣源正摆弄红泥小茶炉,背对着王蓁头也没回道:“我晓得,你只管写便是。”

又咽了咽口水,王蓁心知已没回旋的余地,只得认命地坐回椅子里,小手颤抖着将一对白玉镇纸缓缓推开,由檀木架上取了一根紫毫笔……

李嗣源亲手煮了一壶茶坐在轩窗下,待一泡品完,看了眼架上的线香已燃去三分之一,回眸看向书案,王蓁低着头,垂着纤长微卷的睫,神情安静而专注。

李嗣源缓缓起身走至案头,向白宣上看了一眼,内容自是不必说的,只是那字……李嗣源微蹙着好看的长眉。

王蓁的字虽难看了些,却是写得一手成公小隶,正是仿了他的笔体。

王蓁写的极认真,丝毫没留意李嗣源就站在身旁,写至某处时卡了一卡,有个字拿捏不准,便习惯性将笔杆咬在嘴里。

正咬着笔冥思苦想,眼前突然伸过来一只手:“笔拿来。”王蓁想也没想,将手里的笔顺势递了过去。

李嗣源接过笔,就着她的字继续往下写了一行,直至李嗣源写完,王蓁将手一拍,笑道:“我其实记得这个字,就是不晓得这个字的隶体怎样写。”

李嗣源另抽了张纸,将那个字又仔细重写了一遍:“往后遇到这种不常用的字,你只需记住几个关键的笔画要领就行。”说完,继而又演练了几个同类的字。

王蓁几乎整个身子都趴在桌面上,看的十分认真,只觉李嗣源的手握住笔杆时格外轻盈好看,不像自己那么笨拙用力,忍不住在心里将他握笔的姿势也描摹了一番。

李嗣源见她盯着自己握笔的手,便道:“你握笔时太用力,这样不但手腕易累,且不便于字形挥洒,当如这样……”

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羊脂玉质的笔杆,轻轻递在王蓁面前时,王蓁有一瞬的恍惚。抬起手,小心翼翼将笔接过来,照着他刚才的模样握在他手指握过的地方。

白玉的笔杆被他握地有些温热,入王蓁冰凉小手的时候,那温热的感觉印在指尖上,她胸口的小兔子不经意蹦了一下。觉着脸颊突然开始有点发烫,猜想脸必是红了。

王蓁不好意思地赶紧垂下脸,心下疑惑这笔杆上残留的温热怎么跟风寒发烧似得,还传染呢。

李嗣源并未留意王蓁神态上的变化,仍立在旁边,专注看她继续写字,偶尔将手指落在某个字上头指点两句。

王蓁直觉他每次抬手时,袖口漾出一阵一阵的白檀气息,晃的她脑壳晕沉沉的,以至于他后来指点写字的那些话,她一句也没听进耳朵里。

满眼都是那只好看的手,还有一阵阵令人飘飘然的青檀香,双颊越来越热,握着笔的手掌心有细汗渗出来,握着笔杆时就变得有些黏滑。

自己的手温同刚才李嗣源的手温,早已在笔杆上混在了一起,王蓁直觉手中的笔杆直将脑子里的记忆全搅和成了一锅浓稠的浆糊,接下来该写什么,先前记住的那些东西也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