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没声立在茶席跟前，王蓁看了眼他身上刚换的干净袍子，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此时才觉着，自己实在有点……
“东西呢？”李嗣源放下茶盏，语气清淡地问了一句。
呃？
王蓁眨了眨眼，看见牧沐在旁边比划的手舞足蹈兼挤眉弄眼，他折腾的倒是挺热闹，可她还是没看明白究竟啥意思。
牧沐急了，用力扯了把自己的头发，嘴型张得大大的圆圆的，发出一个单音。
王蓁模仿着牧沐的嘴型，最后也发出一个音：“喵~”
王蓁的这一声软绵绵的猫叫，李嗣源嘴里含着的一口茶险些喷出去，牧沐则直接做晕倒装将脸转到一边直翻白眼。
李嗣源强忍着几欲憋出内伤的笑，向王蓁伸出手：“迦楼罗的毛，拿来。”
一脸迷蒙的王蓁，此时才终于弄明白，牧沐嘴型里的那个单音字是“毛”。可是毛就毛呗，牧沐你干什么扯头发，头发能算毛么？你丫又不是金毛狮王。
将手里雪白的翎羽交在李嗣源手上，王蓁此时才看见，李嗣源面前的矮几上，还放着几枚铜钱。
打量王蓁扯的迦楼罗那些毛不够用，李嗣源又打发人去了趟厨房，从他下午打猎时活捉回来的长尾山鸡身上拔来几根漂亮的尾羽。
在此期间，王蓁由牧沐带着将裙子换去，身上穿的仍是李嗣源的家常袍子。
深春的晚间，已有早醒的夏虫有一声没一声地鸣叫，屋内缠枝烛台下，李嗣源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在铜钱方孔中穿梭五彩丝线，王蓁和牧沐围在旁边，认真看的连大气都不忍出一声。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一个亭亭玉立的毛健便立在了李嗣源掌心里，王蓁和牧沐忍不住同时发出惊艳的叹息。
因为是用山鸡的花毛和迦楼罗的白毛一起做成的毽子，所以这个毽子比三郎送的那个还要漂亮的多。王蓁捧在手里，觉得这样漂亮的毽子拿来踢着玩，着实可惜的紧，摆在书桌上光看着就很赏心悦目。
李嗣源捻盏呷了一口茶，抬眸时正见王蓁安静地坐在烛光的薄影中，专注欣赏着自己做的健子，蝶翅一样的眼睫在脸上投下瑰色浅影，偶尔转动，睫毛下水波涟涟犹如泪光，动人如斯。
他安静地凝视她的脸，不知不觉呼吸渐渐缓慢下来。
那天晚上，王蓁问了个傻乎乎的问题：“迦楼罗还会飞回来吗？”
李嗣源当时还笑侃她：“迦楼罗可没你那么小心眼，被扯几根毛还要记仇。”
可他没想到的是，不过数日之后，迦楼罗的确飞又回来了，而离开的却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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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碍着李嗣源的身份和夏玉婵的面子，若妍就算被王蓁灌个半死，也终究不敢再大肆叫嚣，便在一隔数日的风平浪静之后，王蓁又回到知画斋的那间屋子去了。
一夜好睡醒来，王蓁忽而听见院子里一片莺鸣燕喧的欢笑声，平日安静的知画斋极少有这样热闹的时候，王蓁便也揣着满心的好奇，出了屋子去瞧热闹。
原来是夏玉婵引着一群穿着花枝招展的丫鬟，在小湖边上不知正追着个什么东西正玩的高兴，远远地王蓁只看得见一个单薄的小东西起起落落，却也瞧不真切。
被一群花里胡哨的丫鬟簇拥的夏玉婵，见王蓁立在台阶向这边看，便含笑向她招手：“今日日光和暖，王姑娘同我们一起玩竹蜻蜓吧！”
一听夏玉婵说竹蜻蜓，王蓁面上的神色先僵了一僵，想起当日刘鄩尚在时，曾也送过自己一只竹蜻蜓。
目光又追随半空中飞翔的竹蜻蜓，王蓁灵台一闪，突然觉得夏玉婵这只竹蜻蜓越看越眼熟，疾走几步分开人群，接住由半空中落下的竹蜻蜓，拿在手里仔细端详。
这只竹蜻蜓虽然制作简单，但中间的木梁上却雕刻着一只精致的奎龙，刘鄩曾说过这是梁帝赏赐之物，原是宫里头的东西，正是这只没错！
王蓁将竹蜻蜓举在夏玉婵眼前，问：“姑娘这只竹蜻蜓是从哪得来？”
夏玉婵满眼莫名望着王蓁，并不去夺她手中的竹蜻蜓，温和道：“是去年将军送给我玩的。”
没错了，当日她的竹蜻蜓的确被夜访刘府的李嗣源强行取走。
夏玉婵见王蓁神色怔忪，便盈盈笑道：“当时我还听将军说，这只竹蜻蜓可是为李家军攻打应天城立过大功的，顺带还除去了大梁名将刘鄩，刘鄩一直是堵在元帅心头的大患。”
王蓁的目光由竹蜻蜓转到夏玉婵脸上，眸光已敛去平日的波俏，沉声低问：“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夏玉婵姣美玉颜上显出一丝惊诧，美眸凝着王蓁反问：“你跟在将军身边这么久，竟连这件事都不晓得？”
王蓁没接口，秀眉微蹙，认真望着她。
夏玉婵轻启朱唇，缓缓开口：“我听说，将军用这只竹蜻蜓同安先生制造出一种船，名为旋浆舟，元帅正是用了这种旋浆舟才迅速摆渡过黄河天堑，等刘鄩带兵赶来时，应天城早已失守，刘鄩也无力回天，悲愤之余畏罪服毒。你说，这是不是一石二鸟？将军和安先生此计堪称天衣无缝，又加之造船有功，元帅出手就赏了安先生黄金百两，另赏赐将军……哎，王姑娘，你去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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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嗣源和安重诲在书房里商议军中事务，面前摆着一副安重诲亲手做的沙盘，安重诲的手指刚指在沙盘中一个小土包上，房门突然被人由外面猛地撞开。
房内的俩人同时侧目看过去，见进来的人竟是王蓁。
眼见王蓁一张绝美玉颜此时寒若冰霜，立在茶席前怒视着他二人，李嗣源和安重诲对视一眼，他俩人都以为对方开罪了人家，却又同时由对方的眼睛里看见一片茫然。
王蓁将手中的竹蜻蜓举在李嗣源眼前：“这可是那晚在刘府，你从我手里抢走的竹蜻蜓？”
李嗣源打量一眼她手里的竹蜻蜓，表情平静地点了下头。
“那旋浆舟是你命人造的？突然攻打应天城的也是你？”王蓁一叠声的质问，嗓音已开始渐渐沙哑，通红的眼睛里掬着薄薄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