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源将那金叶子拿在手里打量，确定正是他那晚给王蓁的黄叶金子。
陈三郎看见金叶子，立刻上前伸手欲接，嘴里还欢喜道：“正是这个，我用来做书签从不舍得离身，这次竟忘了拿出来。”
将金叶子还给陈三郎，看着他欢欣离去的背影，李嗣源额角的青筋跳了几跳。
她身上居然没钱，没钱居然还敢离府出走，这女人脑子里装的是豆腐渣么？
春池凑巧过来回禀事宜，李嗣源难得露出不耐，沉着声道：“传我的话，明日启程去开封！”说完，头也不回就向渌竹馆走去。
留下一个字没说的春池，目瞪口呆杵在原地，傻乎乎看着李嗣源渐渐消失的背影，自语：“昨天还说下月初才动身呢，搞什么啊。”
————
王蓁原本打算直接回邠州老家的，可从长安回邠州，正要途径东京，王蓁觉得刘鄩如今虽已然辞世，但毕竟有幸做义父女一场，她应当去刘府祭一祭亡灵。
辞别了布商，王蓁另雇了一辆小车仍由西门入东京城。走至城门外，王蓁突然想起去年曾来过的那个二郎庙。
令车夫停在庙外的官道上，王蓁沿着杂草丛生的小路走进二郎庙。二郎庙里依旧香火冷清，上面端坐的二郎真君也依旧灰头土脸。
王蓁跪在神像前的蒲团上，先磕了个头：“去年我王蓁算没白来看真君你老人家，好歹算平安回来了。故此过来给你老人家磕个头，算还愿吧。”
磕完一个头，王蓁突然想起去年自己曾做了个古楼子献给了真君，抬头看向供桌上，别说古楼子，连老鼠啃剩下的面渣子都没剩一粒。
王蓁蹙着秀眉站起来，颇有些不满地看向上端的二郎真君：“我说真君你老人家不厚道，你既收了我的吃食，却并未保佑我义父平安归来，你拿人钱财却不替人消灾，当神仙位不干神仙事，你这叫假公济私！”
王蓁抬头白了二郎神一眼，见他灰头土脸怪可怜见的，又轻叹道：“算了，你当神仙当的这般穷困潦倒，小女子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往后求着你的地方估计也不多了，你老人家自己保重吧。”说完，甩手走出了二郎庙。
小车进了城很快就到了，付了车钱，王蓁挎着小包袱跳下车，抬头看向刘府正门。
去年还颜色鲜亮的朱漆大门，今年已经风雨退成暗红，两个门角上悬着白麻纸糊的灯笼，上书一个刘字，随着微风轻轻摆动，双门紧闭，门可罗雀，凄凄然无一人出入。
王蓁跨步走上台阶，抬手握着铜狮子嘴里的叩门环拍了好几下，始终没人来开门。王蓁蹙了蹙秀眉：“怎么回事，莫非人全叫戴夫人给欺负走了？”
王蓁又转到西墙的侧门，见侧门敞开着，门口却依然没人守着，王蓁跨步就走了进去，沿着石头砌的小路轻车熟路走进了后园。
一路行来，入眼皆是凋零残败的景象，尽管眼下已入深春，园内池中旧年的残荷却没人清理，新发的荷叶躲在腐朽的老叶子下头，蔫蔫地探出头。
王蓁眼下才离开李府没几天，眼里突然撞进刘府的落败景象，心里一时难以接受，禁不住就红了眼。
刘鄩的灵棚就设在园子里，棺椁早已入土安葬，只因刘鄩去世还未满一年，灵棚尚留着，却并没人守灵，更无人添灯油钱纸。
王蓁的泪一路走来都含在眼里，直至看见刘鄩的灵位一瞬，刷地就滚出来，跪在刘鄩的灵位前，王蓁前额抵在冰凉的青砖地面，泪眼无声落在地上洇湿了一片。
在火盆里烧了厚厚的一沓纸钱，又给香炉里燃了新香，王蓁看见灵牌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灰，便揪着衣袖去擦拭。
偶尔的微风吹过，拂动灵棚上端悬挂的白幡，发出细碎的响声，王蓁擦的认真，并未留意身后有脚步声响，等她将灵牌和供桌全擦拭干净再转身时，才突然看见有个人安静立在自己身后。
“子尤？”王蓁惊讶地唤了一声，走近几步仔细打量，之后笑着拍了下他的肩膀：“真的是你，原来你还在将军府里呢，一回来就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子尤看见王蓁，素日平静的眼睛里显出惊诧，不过也只是在眼睛里一闪而过，脸上依然如旧日那样瞧不出任何表情。
“夫人眼下是从什么地方来？”子尤低声问了一句。
王蓁一转念，心想若照实说恐子尤误会反生出麻烦，便笑道：“我刚从邠州的糕饼铺子过来，走亲戚正巧路过东京，就顺道过来看看义父。”
子尤静静地望着王蓁，他知道她在说谎。
当夜王蓁从营中逃走后，赵公公曾命兵部侍郎蔡康德带人赶赴邠州亲自去找她的人，结果却扑了个空，蔡大人因此事受了赵公公好一顿训斥，蔡康德自然不敢怠慢，恐至今尚有兵留守在王氏糕饼铺子附近。
子尤并没有拆穿王蓁的谎言，只道王蓁路途遥远，若是不赶时间，可在府中多歇几日，她以前住的印月居还留着原来的模样。
王蓁问及陌陌，子尤道：“她眼下就住在印月居里，帮着夫人照看屋子。”
王蓁一听陌陌在府里，当即就爽快答应在府中多住几日。
暂别了子尤，王蓁抄园中小路向映月居跑去。说心里话，她还真有点想陌陌那丫头。
跨入印月居的月亮门，入眼的小院子被打理的整洁干净，花树盆栽依旧葱茏，倒比府中的园子好上许多。
王蓁看着昔日的小院，心想陌陌这丫头过的应还不错，且她刚回来就能见到子尤，多半也是因为陌陌还在府里，也不知这俩人的感情进展如何了。
心里揣着各种想法，王蓁跨步走进正厅内，她先前住的屋子并不是很大，一个小小的厅堂内摆着简单的一副桌椅供待客用，旁边转过一个大屏风，就是她的卧房。
房中很安静，王蓁在屋子里外转了一圈，没看见有人，便转过屏风进卧房，先寻了件干净的裙装将身上这件脏兮兮的袍子换下来，又取来水擦洗脸上的泥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