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李嗣源平日养尊处优惯了，必定吃不得这样风餐露宿的苦，可这么多天的山路走下来，却没想到反而是他照顾她多些。
王蓁以前只当李嗣源那双如春水照梨花般好看的手，不论烹茶，握笔还是提剑都十分好看，如今握着砍刀一路披荆斩棘，王蓁突然觉得那双手除了好看之外，还能叫人觉着分外踏实。
这是她喜欢的男子，有谦谦君子时，有温润如玉时，有坚毅若磐时。
这一刻的王蓁，心里突然觉得很熨帖。
即便他从没喜欢过自己，即便他已经有了喜欢的人，等花开到荼蘼，等栏杆拍遍，等许多年后她已鬓染霜华，想起当下的这一段光阴，想起她曾同喜欢的他，像这样安静地在坐在火堆旁，其实也很好……
“啪！”火堆突然爆了一声脆响，溅起无数火星扑向李嗣源拨动火堆的手背。
正出神的王蓁，几乎不假思索地反射性起身，伸手将他手背上的火星全部扫落。这个突然又迅速的举动，惹地俩人同时一怔。
王蓁回头时，见李嗣源漆黑的眸子正将她望着，脸皮儿又开始习惯性发热，心下暗自庆幸：还好面前有个火堆，要不就这样被他看着脸红，该多难为情啊！
“怎么还不睡？”李嗣源轻声问了句。
“睡不着。”王蓁说话的声音很低，将眸光移开转向眼前跳动的火苗。默了片刻，低声问：“你受了伤，又走了这么久的山路，为什么不唤人来帮你？”
李嗣源有些惊讶，轻挑长眉问：“你知道我有影卫？”
王蓁老实摇了下头：“我不晓得什么是影卫，不过上次咱们三个夜里出城去见那个老公公，后来被人追杀的时候，那些刺客突然就全都死掉了，我想应该是你身边的人干的吧。”
李嗣源轻轻点了下头：“我身边的确有影卫，不过眼下被派去做别的事了，而且眼下为了隐蔽行踪，暂时也不能召唤迦楼罗。”
“迦楼罗找不到你，会不会弄丢？”王蓁有些担心。
那鸟虽性子凶了点，不过模样还怪好看的，且又灵巧听话，若弄丢了，估计再驯只一模一样的恐不太容易。
李嗣源浅笑：“不会，它晓得寻个安全的地方等着我回来。”
王蓁放心地点了下头，突然又想到什么，问：“今天咱们路过的那个破庙，我觉得挺好的，你为什么不住啊？”
李嗣源看着她，眨了下眼，说了句：“阴气太重。”
王蓁的眸子先是吃惊地瞪地老大，跟着又狐狸似地笑起来，指着李嗣源道：“你这常年带兵打仗的将军，至今恐已数不清有多少人丧命于你的铁蹄之下，居然还怕阴气？”
李嗣源却淡淡道：“征战沙场者，不代表不敬畏阴魂。纵使是战死沙场的败兵，也同样有尊严。”
王蓁静静地看了着李嗣源，问：“那两军对阵时，你从不杀俘虏么？”
李嗣源挑眉反问：“为何要杀俘虏？那是北方鞑子荒蛮无教化的行径。为帅者，上谋以不战而屈人之兵，次而战之，再次杀之。”
王蓁听得漂亮的大眼睛亮晶晶的，笑道：“你的想法同义父的一样，义父也从不杀俘虏。”
认真望着王蓁那双被火堆映照地澄若晨露的美丽眸子，李嗣源脑子里莫名生出一念，突然问了句：“你是不是很崇拜刘鄩？”
王蓁想也没想就点头道：“嗯，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过义父的威名，后来嫁入了将军府，同义父相处久了，就更崇拜他了。”
“如果刘鄩没战死，你又怎么办呢？”李嗣源问这句话的时候，连自己都没察觉，他望向王蓁的眸光那般专注。
王蓁正全身心都陷入往日美好的回忆里，并没留意他此刻的这个眼神。
认真想了想，王蓁语气平静道：“你问的这个问题，我还没嫁入将军府的时候其实就想过，我当时的打算很简单，倘若义父他身体健朗，我就这样一直陪在他身边伺候，直到他寿终正寝，然后……”
“然后你接着为他守寡？”李嗣源顺口接了下文。
王蓁愣了愣，却认真点了下头：“你说的没错，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你这种想法是对自己不负责！”李嗣源皱眉斥道：“生而为人，当珍惜此生所逢之际遇，若能争取，当全力博已所爱，你这样将自己委委屈屈地藏进一所深院大宅里，同龟缩藏于其壳有甚区别？”
王蓁被斥的有点委屈，驳道：“像你这种锦衣玉食里滚大的人，自然可以去争取自己想要的生活，你为了守护喜欢的人可以拒绝李婉娘那样好的婚事。可像我这种没权没钱的市井小民，能自保就算不错，若不是认得义父，恐早被广王掠进府里当小老婆了。”
王蓁意外说出来的这段秘辛，着实令李嗣源听得有些吃惊，他不晓得她当初嫁入刘鄩的将军府，背后竟是这样一个缘由。
李嗣源没再说什么，王蓁反而因为情绪太过激动，一时间刹不住，竟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着鼻子哭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抽的有点狠了，最后脑仁竟有些泛晕。
李嗣源抬起一只手扶了扶王蓁的手臂，忍不住逗她：“这荒山野岭里，你若再这么哭下去，没准能将狼引来。”
一听说狼，王蓁立刻就不抽了，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李嗣源，一本正经问：“这山里真有狼么？”
李嗣源觉得她眼下这幅表情，根本就像只圆毛小宠，忍不住抬起手抚了抚她头顶的软发：“赶快睡吧，睡着了狼就以为你死了，狼不吃死人你不晓得么？”
王蓁一听这话，立刻就乖乖躺了下去，闭上眼睛之前还忍不住叮嘱李嗣源：“如果真是这样，那即便狼来了，你没睡着也可以装睡，我小时候常装睡哄娘亲，从未被娘亲发现过。”
李嗣源按捺住闷在胸口的笑，很配合地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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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王蓁还没醒彻底就下意识伸手往身边摸过去，没想到竟摸了个空，唬地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