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安重悔这么一提，王蓁才想起来，自己晕厥之前是在李嗣源的寝帐里，跟着一并想起来的，还有李嗣源冰冷的眼神和紧紧钳制握在她手腕上手。
他那双骨节均匀的手，握着杯盏的时候，像春水映梨花般好看，可握上她手腕的时候，却冷硬的叫人锥心剧痛。
看着王蓁怔怔地发呆，安重悔轻叹一声，从果盘中拿起个橘子，仔细剥了皮，将完整的果肉递过去。
王蓁下意识伸手接过来，低头看着连白色丝络都剥的干干净净的橘肉，见安重悔又递过来一颗药丸：“大夫说这药丸吃的时候不能用水送服，你若嫌苦，就吃些橘肉解一解。”
药丸入口，确实很苦，但比这个更苦的药丸小时候娘亲也哄着她吃过许多回，可王蓁平生头回觉着这一口苦药这般难以入喉。
安重悔的手轻轻抚上她冰凉的额，他的手掌很温暖，王蓁的眼睛里渐渐就蓄起水雾，呆呆地将他望着。
安重悔的手轻轻揉着她的额头，问：“是不是打算放手了？”
王蓁轻轻地点了下头，又摇了下头，水珠在眼睛里打着转：“若放手了，有没有法子很快就忘了？”
安重悔望着王蓁默了片刻，轻轻摇了摇头：“恐怕不能。”
低下头的时候，温热的水珠跌碎在手指上，王蓁将橘肉掰开一半递给安重悔，将另一半和着嘴里含的苦药丸子一并咽下，抬手抹了把腮边的泪，对着安重悔牵出一朵浅浅的笑：“师父，我饿了，想吃红烧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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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日子，王蓁的性子突然比先前那些日开朗许多，尽管仍住在安重悔的帐篷里，却时常跑出去同军营中的将士们玩笑，尤其缠着徐朔和陆怀远学骑马，不晓得被安重悔训了多少回，人却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俏皮模样。
常柘的雪一场挨着一场地下，王蓁逮着秋沁和毛小铁不用操练的日子，领着两人在军营后面的大片野地里堆出好几个大雪人，好容易磨着曹大娘要来几颗胡萝卜做眉眼，却被徐朔练靶子似得一箭穿成了几半。
在王蓁的一番威逼利诱下，徐朔答应赔给王蓁一筐胡萝卜，结果一筐胡萝卜还没在雪人脸上站住脚，就被陆怀远的副官领着快马突击营的将士，一溜快箭全戳成了萝卜酱。
看着王蓁气鼓的桃花腮，徐朔在旁边捧着肚子笑的很没形象，陆怀远则窘着一张俊脸，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此时却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小心伸出两根手指在王蓁眼跟前。
王蓁杏眼一瞪：“陆将军你这啥意思？你才二呢，你全家都二！”
徐朔再次爆出一串夸张的笑声，陆怀远咽了咽口水，结结巴巴地解释：“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我陪给你两筐萝卜。”
跟在王蓁身后的毛小铁兴奋地吼了一嗓子，跟着立刻就将头低低地耷拉下去。
王蓁回头瞪着毛小铁：“喂，我说你当我的手下能不能别这么没骨气，纵然他们都是将军，那也照样得给咱们赔萝卜，毛小铁我命令你，马上给我将这幅低眉顺眼的样子收拾起来！”
徐朔和陆怀远被王蓁这番话逗的大笑，连带旁边的几个副将参军也是一通哄笑，只有毛小铁仍耷拉着脑袋，小声叫道：“都别笑了，将军，身后！”
这一句，众人像遭雷劈了般，齐刷刷僵在原地，然后齐刷刷向后转，再齐刷刷高喊：“将军！”
端坐在琉脱背上的李嗣源，居高临下看着眼前一众将士，又看了眼不远处被箭射的乱七八糟的雪人，抿了抿凉薄的唇，冷声道：“既这么喜欢玩雪又何苦拘束在军营里？自可回家去，天天能玩的痛快！”
说完，再不理会众人，扯了下琉脱的缰绳，调转马头向军营走去。
众将士纷纷耷拉着脑袋跟在后面往营地走，徐朔却趁众人不留意，偷偷回头对着仍站在原地的王蓁做了个鬼脸，压低嗓子道：“蓁丫头，别往心里去，将军一向这样，咱们都惯了，等下次闲暇了，俺和老陆再来陪你耍哈！”
王蓁站在原地，看着徐朔滑稽的样子笑吟吟点了一串头，等众人都走远了，独自一个人转身走向那些东倒西歪的雪人。
手刚捧起冰凉的一团雪，身后突然传来一串急切的脚步声，王蓁头也没回笑道：“我就是知道还是小铁你最好，肯定不舍得丢下我一个人。”
身后的脚步声在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一个陌生的声音传过来：“请问可是王蓁姑娘？王妃有请。”
王蓁转回身，却见一个身着青色甲胄的将士端正立在身后。
王蓁蹙了蹙绣眉：“是忠义王妃？”
将士点了下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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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蓁随着将士走进中军大帐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中央正座上的忠义王爷，左手主位上坐着李嗣源，右手边坐着忠义王妃，而李嗣源的左手则坐着安重悔，再过去，则是徐朔和陆怀远。
看见王蓁走进来，旁人还未开口，忠义王妃先笑吟吟对着王蓁招手唤道：“王姑娘，总算又见到你了，来过来让我看看。”
王蓁含着浅笑走过去，先给忠义王爷行过了礼，走到王妃跟前正欲行礼时，王妃立刻让含香将她扶住，带到自己身边。
伸手握住王蓁的手，王妃仔细打量她片刻，温和笑道：“先前你病的那样重，却一声不吭就一个人走了，我着实担心了好一阵，后来王爷送嗣源回来的时候，听说你在锐麟军大营里，我才算安下了心，见着你如今好端端的，我也可彻底放心啦！”
王妃握着王蓁的手，让她挨着自己坐在身边早已放好的绣墩上，回头看向正同忠义王爷说话的李嗣源：“嗣源，王姑娘对你的一片用心，王爷和我可是全看在眼里的，你往后可不许欺负她！”
李嗣源垂着眼帘，只浅浅地勾了下唇，却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