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蓁见李婉娘一脸的防备，才恍然自己可能问得太直接了点，不过李婉娘眼下的这个表情，也相当于已经将答案告诉了她。
“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因为先前已知你是长安人，而李元帅在长安又声名显赫，且你一个女儿家竟然还懂得排兵布阵，这些实在太容易让人往李元帅身上联想。”
王蓁解释的很卖力，尽管她对李存勖没甚好印象，可对于元帅李克用，王蓁虽只匆匆见过一面，但印象还不错，而眼前的李婉娘，抛开她被李嗣源拒绝的青梅竹马身份，只这几天相处下来，王蓁其实很喜欢这个开朗爱笑的姑娘。
王蓁的神思尚在记忆里游荡，手却突然被李婉娘抓住，王蓁惊地身子打了个激灵，转回来的眸子，却对上李婉娘紧张的目光：“你猜的没错，我是李家军元帅李克用的女儿，不过我真实身份你能不能替我保密，我暂时不想让屈将军知道。”
“那屈将军知道你的女儿身份么？”王蓁又问。
李婉娘立刻点头：“这个他知道的。”说完，李婉娘见这回轮到王蓁目露狐疑，便也赶紧解释：“你可千万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绝对不会陷害屈将军和营中的将士们，我就是想留在军营里，我想跟着大家一起抵抗蛮夷，因为……因为……”
说着说着，李婉娘眼圈一红，就掩着唇说不下去了。
澡泡的差不多了，水也渐渐冷下来，王蓁觉得再这么没完没了地泡下去，俩人恐都要感冒，便由浴桶里转移到被窝里。
在温暖的被窝里，李婉娘终于道出了她离开家，投奔屈家军的真像。
“我哥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李婉娘说话的语气里几乎要往外喷火，这还是王蓁头一回听亲妹妹嘴里这么形容自家的亲哥哥。
“他夺大梁的江山，根本就是为了自家享乐，还逼爹交出帅印，如今手里握着李家军兵权，却又不出兵抵抗蛮夷，整日除了玩女人就是养戏子，先前还要加害二哥，忠义王爷找爹说这事的时候，爹被我哥气地吐了血，那混蛋却趁着爹病重篡了爹的帅位，我爹他才一气之下……”
李婉娘哽咽的说不下去了，王蓁则盯着寒窗外的寥寥星光发呆。
之前发生的那些事她全都亲身经历过，而李婉娘说的这些，正好填补了她昏迷之后的那段空白。
当初李存勖千方百计要捉住李嗣源，他畏惧的除了锐麟军，恐怕还有他老子李克用。
照李婉娘形容的来看，倘若不是这场突然的变故，未来李家军的帅印，恐怕未必能落在李存勖的手里，或许李存勖也早想到了这点，才仓促杀掉了梁帝，想利用大梁的势力去威逼李克用。
将这些支离的片段串联起来，王蓁此时才算彻底想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关系。说的直白点，这场纷纷扰扰的闹剧前后，争的不过就是个兵权。
李婉娘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转过脸看向王蓁道：“实不瞒你，我是偷跑出来的，谁也不知道我来了这里，自从爹去世后，哥说要接我和娘去大梁的皇宫去享福，可我觉得那不是去享福，而是去作孽！”
王蓁没想到李婉娘一个养在深闺里的侯门小姐，竟能有这样一番胸襟见识，心下不禁对这个女子越发喜欢。
李婉娘继续道：“我知道，若是爹爹在世，就算与大梁不和，也必会出兵抵御外敌，绝对不会容许我中原百信遭外邦蛮夷铁蹄践踏！可是如今爹不在了，兵权在我哥手里，我只能以这种方式来凭吊爹的在天亡灵，即便日后战死沙场，至少不会愧对李家军的好名声！”
王蓁听得动容，轻轻地握了下李婉娘的手。
李婉娘用力反握住王蓁的手：“我以前听爹说起过刘鄩老将军，爹对老将军的人品颇为赞赏，只可惜他俩各为其主，而且刘老将军还因我爹率兵强渡黄河而战死沙场。所以，我不敢告诉屈将军我的真实身份，我怕他知道真像后容不下我，我真舍不得军营，我从小就跟着爹在军营里长大，唯有在军营里，我才能重拾昔日与爹和将士们在一起美好光阴。”
王蓁轻轻拍了拍李婉娘不住颤抖的削瘦肩膀，温声安抚：“你放心，我不说。”
其实王蓁原本想同婉娘提一提李嗣源，可想到李嗣源如今满眼满心只容得下一个夏玉婵，李婉娘就算过去，心里也多半不好受。
反复琢磨几遍，王蓁最终决定只字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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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李婉娘终日钻在中军帐里，同屈稼和几个副将商议再一次偷袭敌营的事，还让王蓁每日晚间坚持上烽火台看星星，商议定下，只要有起南风的迹象，就立刻准备袭营。
王蓁仰着脖子整整盯着星星看了五天，到第六天头上，主管风向的仙女星突然生出一圈暗红色的晕，王蓁兴奋地冲进中军帐，将这个起南风的喜人讯息告诉了众人。
屈稼马上开始紧锣密鼓地安排着偷袭计划，这一次因为预知了天象，李婉娘特地安排了火攻，并且在沙盘上清晰标记出偷袭的路线和点火的地点，以及最后撤退的路线。
一切部署稳妥后，众将军就只等着太阳落山了。
亥时初刻，万籁俱寂，雍州城北城门在夜幕的掩映下缓缓开启，屈稼亲自带领着三千精锐，骑着用布裹了蹄子的马，悄无声息地出了城。
王蓁和李婉娘以及留守的几个副将，紧张地趴在城门上，看着屈稼带领着将士们的身影渐渐被夜色吞噬。
众人都显得非常紧张，没有一个人说话，王蓁看见李婉娘的额角上因为精神紧张而绷起的青筋，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李婉娘回头给了王蓁一个同样安抚的微笑，目光却片刻不敢停留，又投向对面黑暗中的敌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空中的牙旗轻轻晃动起来，王蓁和李婉娘几乎同时抬起头，李婉娘眼睛里兴奋地闪着光：“太好了王蓁，起风了，太好了！”
王蓁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也兴奋地注视着敌方的大营。
可是，有过小半个时辰，敌营却仍不见一丝火光，李婉娘忍不住低声道：“怎么回事？怎么还不放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