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看着仍满眼莫名的李婉娘，王蓁的浅笑突然显得很安详：“见过我的人都说我生的模样好，你想一想，像我生得这幅模样，若落在那些契丹人手里，下场岂不是更惨？所以，我觉得不如同将士们死在一处，可是又有点不甘心，所以想临死前再臭美一回。”
“其实，我就是想……”王蓁怕李婉娘不肯帮自己梳头，打算继续说服，却发现桌上的梳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李婉娘拿在手里。
“我会绾髻，给你绾个最漂亮的！”虽然声音里有细不可察的颤抖，但李婉娘的手已经拔下王蓁头顶的桃木发簪。
王蓁脸上露绽出一朵浅浅的笑，缓缓闭上眼，好像很享受李婉娘停落在自己发梢上手指的温柔。
李婉娘为王蓁梳好了头发，转直正面打量她，红着眼圈笑道：“这恐怕是我此生梳的最好的一个髻了，你可真美！”
王蓁抬手摸了摸刚梳好的头发，对婉娘笑道：“你先去吧，我想歇会儿，过会儿就过去。”
李婉娘轻轻地点了下头，转身出去了。
王蓁将门由内插上，用木桶里剩下的冷水洗干净手脸，又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王妃赠送的那件火狐裘和一只精致的小木匣。
缓缓铺展开笔墨纸砚，笔落纸笺是一手几乎同李嗣源如出一辙的成公小隶。
将写好的短笺用木匣压在桌面上，王蓁紧了紧肩上的火狐披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门。
将斩云从马厩里牵出来，王蓁跨马借着夜色的掩映，趁着大伙在城头上修补城墙的空，悄无声息地出了北城门。
在镇州，王蓁曾无意间听闻大梁送去契丹一个假的王昭容，好像因为这个缘故才惹恼了契丹的大汗。
王蓁从未没觉得两国交战，她区区一个女人能抵得上多大作用，可是哪怕只能拖延一段时日，为屈稼争取更多的时间去调集兵马，那她的牺牲也就值了。
————
坐在貂裘铺就的镂雕镶嵌绿松石的罗汉椅上，耶律德光深邃好看的眸子，凝注在旁边的蔓芝莲台烛架上，轻轻转动着左手拇指上的巴林玉扳指，似正在思索什么。
一个身着契丹短铠的侍卫由门外走进来，向上座的耶律德光深行一礼，操着一口地道的契丹话说道：“王汗，从大梁城中来了一名女子，自称是王汗点明要的王昭容，此时已被带进了营地，那名女子想求见王汗。”
耶律德光轻轻皱了下眉，显得有些不耐烦，沉声道：“去让阿果看看，以后不用什么女人都带来本汗的大帐！”
“诺！”侍卫再一次行礼之后，转身便要出去，却听身后的耶律德光又道：“去将我的话传给可突于，若明日可突于带着他的伏弗郁部仍攻不下雍州，他就不用回来见本汗了。”
那侍卫又恭敬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前阵子因盛京出了一些事，耶律德光去了一趟朔方驿站，所以耽搁了几日。
原以为只雍州这么一个边塞小城，交给可突于，几日内功下应该没什么问题，却没想到等他从塑方驿站赶回来的时候，不但雍州城没攻下来，军营还险些遭受敌人的火攻偷袭，若不是他带兵从背后围剿，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一事，耶律德光回军营的次日，刚升座大帐，就亲手割了伏弗郁部十几个副将和参军的脑袋。
率领伏弗郁部的可突于，原是跟随上一任大汗的老将，揣着颗倚老卖老的心思，本以为耶律德光这个新上任的小汗王不管怎样，也得卖他这个老将军几分薄面子。
却没想到他人还没睡醒，就被耶律德光砍瓜切菜一样，干脆利落地削成一根光杆司令。
可突于虽然窝着满肚子的怒火，却想起临行前有人劝他的话，说眼前这位新继位的汗王耶律德光，行事果敢狠辣，早已没了往日老汗王那般仁慈厚道的品德，背后人称其为玉面修罗，叫他务必小心行事。
经此一事，耶律德光在军中算坐实了玉面修罗这个雅号，各部的几个将领再不敢拿这位新汗王的指令当儿戏，众人心里皆存了个死律，同耶律德光玩，最后玩丢的只能是自己的脑袋。
想起数夜前的那一场偷袭，虽然大梁的三千兵马被他杀的一个活口不剩，可逃走的那位将军却身手着实不简单，能在他耶律德光剑下撑过十几招的人，迄今为止他在战场上遇见的，也不过区区几个。
没想到大梁的军中，自刘鄩死后竟还有这样的人才，倒令耶律德光有些意外。不过就算那将军功夫再好，于大梁也是无济于事，即便刘鄩再世，恐也难阻他南下的铁蹄。
耶律德光狭长的凤眸眯了一眯，漂亮的褐眸中寒光闪动。梁帝朱友贞收王蓁入后宫就已经触犯了他的底线，若非当初盛京皇族突变，没准他现在已经切下了朱友贞的人头，而今他举兵压境，朱友贞竟还敢弄个假的王蓁来糊弄他。
朱友贞既然选择了欺骗他，那就莫怪他耶律德光踏碎他大梁的江山！
正想着心事，眼角余晖一晃，耶律德光看见阿果由帐外跑了进来。
有些疲倦地阖上眼帘，耶律德光轻轻摆了下手，缓缓道：“杀了吧。”
阿果愣了愣神，瞪着圆溜溜的眼睛问：“主人要杀了谁？”
耶律德光有些烦躁地皱紧剑眉：“杀了那个来找死的女人！以后这种事别来烦我！”
阿果眼睛瞪的更圆，惊讶叫道：“主人不是等那个漂亮的小公子等很久了吗？怎么现在突然又不要了？”
耶律德光霍地睁开眼，眸子死盯着对面的阿果：“这次真的是本汗的蓁蓁来了？”
阿果笑嘻嘻点头：“没错，阿果刚才亲自看过的，是主人要的那个漂亮小公子！”
耶律德光兴奋地站起身：“快，快把她带进来！”
阿果闻言就要往外走，却又被耶律德光叫道：“等等，本汗王要亲自去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