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沫沫这么一提，王蓁才恍然想起茹茹公主裁减月供这件事，貌似茹茹公主此番裁的还有些狠。缓步向桌旁边走边想心事，经过紫铜暖炉旁，王蓁烘了烘微凉的手，低声问道：“是不是除了吃食外，连带日常的炭火香烛等物也裁了不少？你往后无需将我这宫里烘的这样暖和，把省下的木炭多送去些给丁姐姐和阮姐姐，莫叫她俩跟着我一同受罪。”沫沫看了眼紫铜大暖炉，咬着唇道：“日常所用一应比往日裁去了一半还多，奴婢上次去领这个月的炭，只领回来一小筐普通木炭。听那宫人说至此往后都再不供龙眼炭了，这烟气重不说还有许多碎渣子。丁姑娘和阮姑娘两处的炭奴婢自然都送去了，可还是差了好些。”见王蓁的目光觑着紫铜暖炉中安静燃烧的纯净炭枣，沫沫只得如实道：“姑娘莫怪奴婢，其实……咱们宫里这些日子用的，皆是李将军那厢的银骨炭……奴婢是怕姑娘受冻……所以……就没拒绝”沫沫越说声越小，她晓得王蓁忌讳提起李嗣源，此时说出实情难免被斥，因此便只垂着头脸乖乖等着挨骂。可是等了半晌却并未等来王蓁的训斥，沫沫疑惑地慢慢抬起头，却发现王蓁正缩在紫铜大暖炉旁发呆。王蓁的目光静静顿在暖炉表面楔形浮雕花纹上，缩着手，一言不发地怔了片刻，缓缓说道：“契丹冬日漫长，这样挨下去也不是办法，我还有些首饰，先拿去兑了吧。”见王蓁说出这样的话，沫沫心知她心里也是急了，赶紧附和着猛点几下头：“嗯，姑娘说的是条路子，只是咱们需想法子出得宫去才行！这些日子茹茹公主可是将整座后宫管的森严。”王蓁已扫却方才沉闷眼色，扬起玉白的芙蓉面勾唇笑道：“这碍不着咱们，咱不是还有瀞瀞么。茹茹公主能拦住我，我就不信她有本事拦住瀞瀞！”沫沫嘴角抽了抽，终于忍不住小声提点：“可，夏姑娘她……不也是李将军的人么……”“……”无语的王蓁，默默将眼撩向轩窗外的吊角飞檐。***自李嗣源住进契丹皇城的宫苑之后，夏瀞就回到自家主人身边做事了，倒并非李嗣源召她回来的，而是夏瀞心里明白，有李嗣源在，王蓁在这座皇城内有绝对的安全保障，有没有她守护便已不再重要。昨夜听闻李嗣源在王蓁寝殿内过夜，夏瀞一早便候在了李嗣源的书房门外，见他由宫人簇拥着从对面寝殿走来，夏瀞迎上前躬身行礼道：“恭喜将军即将回营。”李嗣源走进书房时向身后轻轻挥了下手，身后跟随的一众宫人便都遣退了下去，夏瀞独自随着李嗣源进入书房。由袖袋中取出一张卷成筒状的字条呈在书案上，夏瀞向窗边看了一眼，压低声道：“这是安先生送来的，先生说在锐麟军营附近发现了耶律德光的探子，询问将军这边是否需要加派人手。”李嗣源缓缓展开字条看过后，丢入书案旁的暖炉内，字条瞬间被火舌吞卷杳无踪迹。缓缓摇头，李嗣源淡淡道：“这正是耶律德光外强中干的症候，他怕是有些沉不住气了。不过几个探子而已，不用理会。”夏瀞听李嗣源说的云淡风轻，眼睛里不觉露出欣然之色，难得地微笑道：“经过昨晚，将军回营的日子恐怕指日可待了吧？”话题转到王蓁身上，李嗣源却不觉长眉微蹙，明澈眸低显出几分无奈，抬手轻揉眉心缓缓道：“蓁蓁这件事上，她尚未准备好，终究是我太急了些。”听他这么说，夏瀞正欲开口，听得门外有宫人传禀道：“将军，耶律修敏公主来访。”夏瀞闻言，抬头看向李嗣源：“这位修敏公主前几日只差人送书信过来，将军皆不予理会，今日恐也沉不住气终于自己找上门来了，要不要属下出去挡一挡。”李嗣源二指轻轻扣着书案，略想了想，摇头道：“你去将修敏公主带进来吧。”夏瀞听李嗣源这么说，忍不住劝道：“将军若要见这位公主，属下觉着还是出去见比较好吧，引她进书房，被王姑娘看见恐要生误会。”李嗣源菱薄的唇勾出一线浅弧，淡淡道：“若是这样，那我就更要请这位公主入内一叙了。”夏瀞皱眉看了眼李嗣源幽暗不明的深眸，没再开口，转身出去了。跨出书房门扉，立在回廊里一眼便看见不远处曲廊下众婢拥簇的，一袭潋滟红衣的契丹公主。而与之相对的寝殿檐下，丁十六娘端着茶盅款步走至窗边。窗下，王蓁手里正团着颗将融的雪团子，左手倒右手地丢着耍。丁十六娘就着热气腾腾的茶汁，将身子倚向朱红栏杆，眼光却瞥向对面回廊，笑吟吟道：“这位喜好穿红的，多半是那个耶律修敏，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亲自寻上门来了？要说这契丹的女子就是比咱们中原女儿热情奔放，喜欢哪个男人也无需遮掩，青天白日就往人家房里钻！”王蓁自然也瞧见了对面那位通身大红，被一众宫女簇拥在中央的娇贵女子，听丁十六娘说起，回转头蹙眉看着丁十六娘问：“你同阮姐姐终日和我一道窝在这寝宫里，也不见你出去逛，怎什么都晓得她的是谁？”丁十六娘没好气儿地扫了王蓁一眼：“你以为我也同你一样心里只揣着本糊涂账？你可以什么都操心，我是你师父，我能不为你操心么？”看着丁十六娘扫向自己的那副恨铁不成钢的冷煞眼风，王蓁缩了缩脖子，讪讪道：“其实，其实我也不是凡事皆不操心的，我最近不也想着如何开源节流么……”丁十六娘看着王蓁心虚的模样终究有些心疼，便不忍把话说的太过直白，最终轻叹一声：“我听闻昨夜你喝醉了，人家不嫌不厌地亲自照看你一宿。这回李将军来接你，于你是个难逢的好机遇，你旧日原本就同他又有些情分，我实在琢磨不透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王蓁这些日没少听丁十六娘的数落，此时只默默垂着眼，看着手里的雪团子一点点消融，只待她说够了，才慢慢地低声道：“那算是哪门子的情愫，不过是我以前少不更事做的些傻事，不提也罢！”“你不愿意想，可有人惦记的紧呢！有句俗话叫好女怕缠郎，你可知还有句话叫女追男隔层纱。像修敏公主这样长得漂亮又有些个性的女子，最是容易令男人生出猎奇之心的，这女人若缠的紧些，男人难保就不会当真动情，李将军又不是金身罗汉……”丁十六娘话说的正在兴上，忽见廊檐下沫沫引了几个突厥宫女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