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风一路疾走回去，连城几次追上去，都被无视，最后只跟在她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军区大院。
顾南风一进院子，就甩开连城径自进了顾凛的书房，“爷爷，我有话想跟你说……”
顾凛正在跟几个部下说话，见南风不管不顾地闯进来，下意识皱了皱眉，“怎么这么没规矩？！”
顾南风脸色很难看，扫了一眼室内，几个中年军官模样的人一脸疑惑地朝她看来，其中一个还微微笑了笑，“这不是念念吗？都长这么大了……”
顾凛笑笑，“都结婚了……就是性子还跟以前爱胡闹……”
几个军官附和地笑，顾南风苍白着一张脸，“爷爷，我真的有事要跟你说。”
几个军官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愣神。
顾凛还从来没见过顾南风这么一副丢了魂儿的样子，心里涌上一股怒火：难道是连城那小子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顾凛看了那几个军官一样，压着火气道，“那今天就先这样吧……你们先回去、”
顾凛发了话，那几个军官也早就看出来爷孙两个有话要说，道了别就先后离去。
室内很快只剩顾凛和南风两个人。
顾凛在桌前坐下，“连城呢？！”
“跟他没关系，是我有事要问你。”顾南风想着心里的猜测，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抖音，“爷爷，当初不让我在镇上继续上幼儿园，是因为我闯了祸吗？”
顾凛一愣，“你怎么会突然想到问这个？”
那件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明明南风长大之后就已经几乎都忘记了，怎么现在又提起来了？
“谁跟你说了些什么吗？”顾凛沉下脸来，冷声道。
顾南风摇摇头，一张脸有些苍白地笑笑，顾凛的态度已经说明了很多，但她还是不死心地开口道，“我闯的祸跟当年幼儿园的火灾有关吗？”
顾凛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你不要听别人胡说八道……”
“没有人跟我胡说八道，是我自己今天突然想起来的。”顾南风道，“去新的幼儿园之前，我依稀记得爷爷亲自去过一趟幼儿园，还拿出了大笔的钱重建学校，还带着礼品去过医院，然后我就被转了学……”
顾南风渐渐说不下去了，现在想起来，她爷爷那么做只会有一个原因：那场火灾的起因跟她有关！
她知道自己从小到大闯的祸不少，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会闯下那么大的祸事，火灾，人命！
愧疚感和一种从内心深处逐渐蔓延上来的恐惧和自卑感觉一股脑涌出来，几乎瞬间就快要将她压塌！
她做过那些事情吗？！
她摧毁过别人的幸福家庭吗？！
她让一个可怜的孩子像连城那样在火灾中失去了父母吗？！
更让她觉得可耻的是，在猜到这个可能性的第一瞬间，她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自己会不会因此被连城讨厌！
顾南风有些僵硬地扶住一旁的椅子把手，才能支撑自己身体不会发抖。
顾凛还没见过顾南风如此，但想也知道她多半是猜到了当年的事情，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虽然他这么多年已经尽力补偿了很多，但生命的重量也不是轻易就能平衡的。
“南风，既然你想起来了，我也不瞒你。其实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而且当时你还小，这件事情我也补偿了很多，你大可以当作从来没有发生过……”
顾南风不由得苦笑，“爷爷，那是生命，是一个家庭的幸福，你让我怎么当作没有发生过？你从小不是一直教育我，自己做的事情要勇于承担后果？”
顾凛哑口无言。
两人就这么相对无言良久，顾南风突然回过神来一般，“爷爷，那个失去父母的孩子，现在在哪里？”
顾凛的脸色瞬间变了，他不自然地皱眉道，“你问他做什么？他过得很好，我给了他的家庭足够的补偿……”
“我要亲眼看看他。”
顾凛却冷了脸，“你这么做只是给自己徒添烦恼！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而且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非要将事情翻出来？！”
“我只是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
“这件事情已经有人负责了，你不必负责！”顾凛脱口问出！
顾南风惊愕，“什么意思？”那件事情不是她闯的祸吗？
顾凛面色有些不自然，强硬道，“总之就是有人替你认下了，而且所有的一切都得到了补偿，你就不要再追究不休了！”
顾南风不可置信道，“爷爷，你这样对别人不公平！”
“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当年就算你自己认下了，你一个孩子又能做些什么？！更何况那件事过去后，我也给了那个孩子家里面相应的补偿，而且现在换了身份和城市，有着好工作，好前途，过得很好！这是对所有人都好的结果！”顾凛严肃道，“你现在这样把事情翻出来，除了让自己难受，也揭开别人的伤疤之外，还能有什么好处？！你是成年人，有些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何必还要执着不休！”
顾南风哑口无言，良久才声音沙哑着道，“爷爷，这就是你曾经教给我的敢作敢当吗？”
顾凛狠着心转开头，冷声道，“你要怪就怪你爷爷我好了！这些都是我做的！”
顾南风呆呆地站了会儿，觉得自己脑子乱的不得了，突然转身，有些浑浑噩噩地一把拉开门，打算出去找个地方好好想一想。
门打开，映入眼帘的却是连城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目光毫无波澜，长身玉立，冷清淡漠，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
顾南风心底有一根揪着很久的弦“啪”地一声断了，她几乎是张皇开口，“连、连城，你在这里多久了？”
连城极轻极淡地看了她一眼。
就是这一眼，成了摧毁顾南风心防最后一道堡垒。
明明那一眼不带任何情感，甚至没有她所害怕的鄙夷、愤怒、仇恨，但是却让她的心瞬间低到了泥里，低如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