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程煜的马前,那人仰脸冲着程煜拱了拱手。
程煜赶忙翻身下马,不明就里的也跟那人拱了拱手。
那人也并未自我介绍,只是问:“这位小哥儿,某刚才看到你家这位老奴……”
程煜连忙打断了那人的话,纠正道:“是仆不是奴。”
之所以要替安福儿分辨清楚,是因为在明朝,由于有良籍贱籍的缘故,是以奴和仆这两个经常被连在一起说的词,其实是具有本质的区别的。
仆,是一份工作,可以世代为仆,也可以短时间打个工,但户籍上清清楚楚的却是民户。
而奴就不同了,那绝对是贱籍出身,无论是乐籍还是丐户,那都基本上只能世代为奴,而且跟主人家是绝对的从属关系,私自离开是要受罚的。
这就好像许多大户人家,会有大量的仆从丫鬟老妈子之类,但这些人里,有些是自己来打工的,与主人家算是雇佣关系,随时要走就可以走,只需要跟主人家商量好就行。还有一些,是穷苦人家过不下去,卖儿卖女,签下了卖身文书,将子女送到大户人家充当仆从丫鬟。这种人,虽然在一定程度上也跟主人家是从属关系,但主要就体现在一张卖身契上。而卖身契是可以存钱赎回的,说白了,就是签下卖身契的仆从,是家中包吃住但没有工资的仆人,可即便没有工资,逢年过节总也会有些赏银之类,有些甚至还可以通过描红绣花之类的活计挣点儿小钱,一旦存够了钱之后,也可以跟主家商量,为自己赎回卖身契,重获自由身。
但贱籍的奴就不同了,那是永远都不可能翻身的,除非遇到宽厚的主家愿意帮其改藉,但在改藉难度极大的明朝,这样的例子几乎没有。贱籍的奴仆,在当时,即便是被主家活活打死了,通常官府也就是睁只眼闭只眼,毕竟这种人也不会有人去帮他们喊冤,主家除非是当着外人的面动的手,否则跟官府报个暴毙就行了。这种人,主家倒是往往也会给他们寻找乐籍的女子婚配,因为他们生下来的儿女,也跟他们一样,世代为奴,都是主家的私产。
是以程煜听到那名军汉说安福儿是老奴,他当然要反驳,必须说清楚,安福儿是仆不是奴,他虽然跟他爹也是两代人都在程家为仆,到他这儿几乎已经成了没有名头的管家,可他却也是想离开就能随时离开的民户。
甚至于,安福儿其实也有妻有子,早些年也在程家生活,程煜的父亲甚至还安排安福儿的儿子读书识字。后来安福儿的儿子年纪大了,程广年便在安福儿的老家给他买了二十亩地,问他愿不愿意回去自己生活。可是安福儿感恩主家,不肯离去,只是让老婆带着儿子回去做了个普通的民户,自己却依旧留在程家。
之所以安福儿那么大年纪却喊程煜为爹,就是因为安福儿的亲爹喊程广年为爹,是以程煜一出生,安福儿哪怕当时已经二十多岁,却也就顺理成章的喊了程煜做爹。
看到程煜着急的为仆从分辩,那名军汉不由得也笑了起来。
“抱歉,是某失言了。”那人拱了拱手,这次却是冲着安福儿,安福儿赶忙还了一礼。
“某刚才看到你家这位老仆给城门口的军汉塞了些东西,可是大明宝钞?他是想让你早些进城?”
程煜打量着眼前这位军汉,也搞不清他的来意,心道莫非是个什长队长之类的,要是说出那些军汉收了银钱,怕不是要受到责罚。
于是程煜赶忙摆手,道:“不是不是,只是我家安福儿与守城那位军汉有些交情,是以想走个后门,还请切莫误会。”
那人闻言,略感惊讶,重新打量着程煜,显然是将他的想法早已熟谙于心。
微微点了点头,那人道:“那你为何不寻个便利?早些回去不好么?”
“一来我只是个闲散人士,回城了也没什么正经事做,那些排队的小商小贩,却都是要着急进程赶营生的,又或者是回城的,保不齐家里还有年迈的父母或者尚幼的孩童需要照顾,我跟他们抢什么时间呢。二来呢,这么多人都老老实实的排队,偏我仗着和守城的军汉相识就插队进去,于理不合。”
那人再度微微点头,笑道:“你这人倒是真有意思,使了银子,却没走后门,不错不错。”
程煜赶忙摆摆手,道:“都说了没使银子,您可千万别误会了守城的军汉。”
那人哈哈笑着,也不再多言,只是冲着城门口招了招手,赵守卫就一步三摇的朝着队尾的方向走了过来。
跟那人低语了几句,赵守卫也是频频点头,随后那人回到了城门内,而赵守卫,却是来到程煜的马前,跟他做了个自我介绍。
当然,说的就只是姓和名,并未涉及到军职,但很显然,当时的赵守卫,显然本就是营兵的副守备了。
程煜和赵守卫这就算是认识了,但之所以会有后续的来往,却是程煜终于排到他准备入城的时候,赵守卫却又出现了,跟那两名收了安福儿宝钞的守城军士交待了一句,让他们把收下的宝钞还给安福儿,毕竟,如果程煜插了队提前进了城,这钱拿也就拿了,可程煜既然没有插队,这钱就活该还给程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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