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郡州县，之前是朝廷用来安置流民大族的。也曾宁静过，也曾有过笙歌。如今胡夷人举兵反周，一路杀了过来，所到之处不是野火连绵，就是焦土昏鸦。
大族原本防御用的坚固壁堡，被胡夷人用火石攻矢强攻了下来。那些招来的亲兵没有真的上过战场，对方明晃晃的刀子划下来，就吓得屁滚尿流，弃了兵刃。
可胡夷人凶残。说是先前薛文季带人屠杀了封地内的百姓，如今要以牙还牙。只要被攻破的城镇，男的直接砍死，妇孺直接活埋。
他们举着自己的旗帜，插上了壁堡之上，咆哮着要与南周宣战。
残阳夕照。
“当了个当，咦嘿嘿。”燕子六哼着小调，嘴里叼着野草。举目望去，白云苍狗，四处透着凄凉。
后头跟上来的萧琉璃扑了个满怀，“你走那么快做什么？姑奶奶累死了。”
燕子六扯出个笑颜，回头凝视。
这位萧姑娘啊，明明可以高床暖枕，却非要踏足险境。跟着自己朝不保夕，她也不怕。
“早与你说了，你回你的家，我走我的天涯路。若是受不了了，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萧琉璃不满的投了一眼，“你又赶我走？”脾气蹭的就上来了。
她一向潇潇洒洒，何曾这般委屈自己。“我也早于你说了，我萧琉璃给的真心，由不得别人说不要就扔了。”
“好好好。”古人真是明智啊，天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燕子六委屈：自己分明是替她着想。若是有个好歹，怎么和阿初交代，怎么同她爹娘交代？
不远处，千骑马蹄卷着滚滚尘烟而来，人影也渐渐清晰。那打扮是胡夷人！
燕子里暗道不好，赶紧拉着萧琉璃躲到房屋断壁的一角，藏起身子。风沙从头顶呼啸刮过，
萧琉璃的半个身子被压在了他腿上。她侧着脸红了耳，静静听着心跳，眼中看见他的手指微颤间，碰上自己的鼻尖。明知不合时宜，却还使坏的轻轻张出利牙咬了一下。
燕子六原本屏气凝视，猛地像被电光火石的触碰一下，惊得一怔。半响才皱起眉头，用着口型问道：干什么？
萧琉璃眨了眨眼，装无辜。
那震耳的马蹄声近到这处时，竟然慢慢停了下来。燕子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中泛起杀意，却是紧紧握住了萧琉璃的手。
马蹄在外头来回踏步，一匹黑俊马上坐着一个身穿暗色毛皮裘服，精神矍铄却是长发白须的人。他是呼耶谟，也是胡夷起义王。当日受萧湳之半是胁迫半是蛊惑，带着一群胡夷人，回了封地杀了藩王。彷如从那一刻起，权力带给人孜孜不倦的能量，他觉得自己年轻了数十岁。这野心也开始膨胀。
“王，十座城郡已踏在脚下。眼下正是一鼓作气杀入南周的好时机，他们突然派兵相邀，说什么和谈。当我们傻吗！哈哈哈。。。”
呼耶谟冷眼望了望他，那人脸上挂不住笑意，噤了声。
他自然也不愿和谈，只是一直以来那人都用飞鹰传来书信，将破城的信息一一传给自己，所以才能如此顺利的攻占。那萧姓公子仿佛手能遮天，就连自己起的一点心思也能猜到。还特意派人来叫自己务必配合这出戏。
想及此，呼耶谟捏紧了拳。如今已是王了，何须再听他人吩咐。
“约定了在何处和谈？”
“就在前面的咸关。”
呼耶谟幽深的眸子里，泛着嗜血的阴冷。
“全速前往咸关。”
燕子六竖耳听着，危机渐渐远离。只是虚惊一场。
“他们走了，起来吧。”
然而腿上的萧姑娘耍起了无赖，调笑着看着他。“不起。”
燕子六拧起了眉：对着姑娘又不能像从前对着振威军的小兵，不听从指挥就可以打骂去。
凤眼细细的端详着腿上的萧琉璃。心头一颤：他突然有些害怕了，怕会贪心到不愿舍弃这段情缘。
情不自禁的头一低，覆上来了萧琉璃的粉唇。那清香的气息熏染的人更欲不稳，差点就把持不住。燕子里慌得赶紧抽身，将人扶起站好，自己就往外头走，好冷静冷静。
萧琉璃望着燕子六的背影，手抚上自己的唇瓣，还在回味着两人方才的一吻。
“我就知道。。。你是喜欢我的。”
。。。。。。
前往边郡的官道上，两辆官家的马车并肩行进，前后都跟着数百铁骑军护卫。
马车内，苏旁还在闭眼休息。出了邺都，他才仿佛真的静下心来。之前从未想过有谁想要算计自己，现在看这来胡夷封地和谈的事，怎么瞧谁都像是暗藏祸心。
另一辆马车上的周雄，倒是心绪难安。他想起惨死的儿子，想起伪装之人前来告慰。说着苏眉故意设陷谋害，苏旁帮着女儿毁去证据。是真是假，无从辨伪。可自己一把年纪没了儿子送终是真，没有人继承衣钵是真。
原本对于权位也没有太大希冀了。故意从薛文季的事打压，看着陛下三番两次将苏旁放过，避重就轻的施惩。他是不甘心啊！从前助刘淮上位的又不是只有苏旁一人。
倒是最近看了刘淮对苏旁的态度，似乎也没有那么器重信任。那伪装之人又来献计，说是胡夷反周是个除去苏旁的机会。
只是漏算了胡鹏，会提议让自己同去。
“吁--”马儿呼哧呼哧，赶车的人停了下来。
“何事？”“何事？”
苏旁与周雄一道站起来，掀了车帘，正好四目相对。两张老脸俱是别了一方。
有一个青年颓着姿态，哽咽着匍匐在车前。
“太师大人，是我，是我薛文季啊。。。”
这薛文季犯下大错后，就被急急召回邺都，数罪并罚就免去官职。
苏旁见着这个直接害他颇深的蠢蛋，立时怒气而冲，“你还有脸来！”
原本因为旧识之子，又有些才情，所以才举荐了薛文季前去胡夷封地监察。谁曾想他会自作主张，屠杀胡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