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皑皑，冰棱剔透。持续昼夜的这场淅沥雨雪终于退去，日头暖暖地撒在邺都大地上，退散了沉闷是难得的好天气。有些高门大户府内梅树枝头斜出，风一吹就抖落梅枝上的积雪籁籁落下，露出一簇或红或白的梅花破寒怒放，鲜艳夺目又淡雅清香。
萧湳之一身墨色长袍缓缓前行，外披的灰色长风氅不时地拖过落雪的青石台阶。折角走进一间屋内，里头是热气腾腾的汤池。
季武颔了颔首，上前替他解下衣袍。“白老爷死前就将那批东西运到了货船上。算算时日，已经在江上行到一半路了。”
萧湳之鼻尖轻轻哼了一声算是作答。他赤身下水，热气氤氲笼罩了全身。慢慢的闭上了眼。
当初年少，情愫滋长难以自拔，以为可以不漏痕迹，骗过他人，却偏偏骗不过自己。
梦中的少女笑意拳拳冲着自己喊，“六哥、六哥”。。。别笑了，阿初。别再对我笑了！
萧湳之忽然睁开眼，哗的向外拍起一道水花四溅。搅了一池汤水泛起涟漪。
头疼得厉害啊，像是有人拿着锥子一下一下的敲着自己。
季武微垂了头，压低身子。拿着擦身的巾布轻重拿捏的替他搓背。“殿下。有准确消息称，这两月带兵在边境与南周军队周旋的人，正是三殿下。”
“果然是他。”萧湳之像是早有预料道，“大哥从文，二哥尚武，四哥仗剑浪荡，只有这个三哥，表面养花植草，背地里一直在培养势力。”
“那萧王不知吗？”季武问道。
“父王自然是知道的。”萧湳之低低浅笑，“父王什么都知道，却放之任之。就是想看看我们谁的羽翼丰满，有资格继承皇位。”
萧王六子。除了萧琉璃是个公主，其余几个都算人中真龙。那大殿下的母亲娘家可是外戚重臣，二殿下的舅舅也是位将才，四殿下不爱权斗只爱拳头江湖。只有三殿下母亲平凡出生，是以最不被人看好。
他要争，便叫他输得心服口服。
萧湳之整个人泡在汤池，神情深不可测。墨色长发垂腰，一缕一缕贴在肌肤上。常年练武，身躯精悍肌肉线条尤是明显。冷峻的面容棱角分明，唇角紧抿显得气势威压。
沉默半饷，季武又道，“殿下，那杨怀瑾一定还会追查此事。到时候要不要？”要不要直接找个机会做了？省得还要费尽心思对付。
季武他是个用刀思考问题的人，能一刀解决的事情绝不多废话。他看着萧湳之妒火难消，面上还要若无其事暗地算计，太麻烦了。想要抢回七公主的心还不容易？杨怀瑾死了，便什么都不算了。
他能想到的，萧湳之岂会想不到？只是，他心更狠。想要的是一点点抹去那人的痕迹，只有相互不爱了，才算彻底了断。
他是见过死人的分量的。萧王便是守着阿初的母亲，眼巴巴对她好，盼着等着对方能把先夫忘却。这种法子才叫愚不可及。
萧湳之冷冷的睨了一眼道，“那得看他们有没有本事查出来。通知接应的人手没有？”
季武点点头，“交代过了，在货船靠岸的时候小心些，若有万一宁可不要这批兵器。”
都尉府
胡鹏派去的人简略将白家锻造房一案的始末一说，延尉大人立马命人上来，“你赶快去城关调查最近可有大批货物出城。”
这些铁剑即便能掩人耳目出城，也不会堂而皇之走陆地，走水路的话还能少了许多盘查。
他捏着胡须思索片刻后，又叫人去了码头盘查可疑的货船。怕就怕这些兵器已经出手，在茫茫大江上，可不方便截停几艘货船。
都尉府官兵跑去码头逐一盘问，那码头的工人说每日往来船只太多，有时不会开箱查验，所以并不太清楚到底有没有木箱装了铁剑。
杨怀瑾猜事情不会太顺利，所以早早的便去寻了邺都商会的商贾。有专门负责漕运的说这些船只往来都会登记在册。只要查一下最近的日子，就能知晓走了谁家的货物。
杨怀瑾赶紧又带着屠老狗去了漕帮。管事的从一格一格架子上，找到近几天的货物来往册子。
目光顺着日子一行一行往下：找到了！白家托运了大批棉花分了三船而行，已经出发两日了。
杨怀瑾重重的合上册子。所谓棉花应该是混人耳目，其中必藏着那批兵器。
屠老狗见他默不作声，心急问道，“杨大人，顺江而下便离沧州不远。那里我熟，要不我带兄弟快马加鞭抄近路埋伏在码头上？”
沧州吗？杨怀瑾想起来了：被屠老狗打劫那回便是去的沧州祝寿。
他心生愉悦，揶揄了一句，“你带着兄弟回去，可别又想干起老本行来。到时候本官第一个要抓的就是你。”
屠老狗脸一黑，高了嗓门道，“大人，我早就金盆洗手了，眼下是要做正经事的。”到底是不是跟错人了？怎么他越看杨怀瑾，越有种随时会被此人推出去送死的感觉。
杨怀瑾目送着屠老狗等人绝尘而去，马蹄带起了团团雪花，再眨眼便看不清人影了。
就在屠老狗带兄弟们日夜兼程，骑死了两匹马后，终于赶在货船靠岸前到了沧州码头。
码头两道还有不少摆摊叫卖的百姓。天寒地冻，码头上的工人不停歇的扛着麻袋、抬着木箱上船下船。热出了汗，直接脱了厚厚的外衣只穿着件单衣。
一群商人正在岸边上翘首等着，虽然各个身穿锦衣罗衫，眼角却是戒备的四处窥探。货船终于靠岸了，搭下长长敦实的木板，工人们开始两人一抬一个木箱的下来。
有人觉得手下的分量太重，便问了一句，“哎这里头装的是什么啊？真沉。”
怕人开箱查验，那群商人中走过来一个领头的，沉着张脸严肃道，“只是我们买的棉花。你们小心些抬，还要拿出去做生意呢。”
棉花怎个会如此重？工人们不敢作声，心中却是生疑：莫不是里头还藏着其他东西？
天天在码头的总会遇上这种事：说是木材结果里头还藏着别的东西。不过就算被官府查出来，只要有人打点一二还是能顺利拿回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