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在屋子里待得闷，阿初索性裹上厚厚夹袄，搬了一张卧椅放在假山前。眼前有一片水池，不过冻住了一层薄冰，沿着石子道两边还有一些抗冻的花植，严寒中傲放着花叶。
她两腿抬起交叠，搁在一座石墩上。这位置找的好，有日光照着，还避了风。
刘珂小殿下放了课学就会过来找她，这两日见她脸色不是很好，还特意差着人抱了一堆大大小小锦盒过来。等阿初一一打开，瞧见里头盛放着好些鹿茸、阿胶、雪燕，全是滋补圣品。
顿时看的人脸一僵，讪笑直言：“太贵重了太贵重了！我这身子粗糙用不惯的。”
刘珂满不在乎的小嘴一撅，“阿初，你是不是看不起本公主，我虽小，也总觉得你好亲近，是真心待你如姐姐的。你若不收下，便是瞧不起我。”
这一番肺腑之言，从旁人嘴里出来，大概阿初还不信，但从刘珂嘴里脱口而出，便是信了全部。立时心底澎湃涌起感慨：天意弄人啊。
目及不远处，有个宫中婢子一脸羞赫的正跟着郭何说话。两人站在墙根，看似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不过郭何的偶尔一两句话，就能引得那婢子掩着嘴笑。
阿初唇角一弯，那是阿喜。也不知该说郭何是不解风情，还是太过懒散，这三十出头的年纪还没娶上女人，着实叫人暗地里各种猜测。
因为特意来找自己太过惹人注意，所以阿喜每回只能借着找郭少傅的名义，才能来跟自己说上话。
阿喜是金乌卫出身，阿初套出她真名叫呼耶乐--‘阿喜’是来了南周之后才用的假名。
不过她倒觉得这名字不错，叫的顺口。
不多一会，阿喜果然就抽身过来了。郭何则是朝这边点了点头，招呼着刘珂过去练剑。
将目光收回，阿初才出口问道，“阿喜，后宫乱不乱？”
阿喜无声笑了一下，“回七公主的话，奴婢照着吩咐，特意让金嫔和顾良人牵线搭桥。她们都想将苏眉拉下来，又都想成为刘淮身边最得宠的女人，往后只怕会斗得更厉害。”
是了，这顾良人的父亲虽然没有官职，可是其父在先帝那会帮着出钱出力，是打天下的有功之人。先帝封了公卿之名，就是显贵大族。这样的家世出来的女儿，从小锦衣玉食，受的无数人追捧。
可自打顾家女儿进宫只被封了区区良人，刘淮也没有宠幸的意思。那公卿就急了，顾良人更急。再是天资貌美，也有颜华易逝的时候，更何况不受宠的后宫生活，就似守活寡。那顾良人焉能甘心，焉能忍受？
金嫔不一样，她是胡夷岁贡奉上来的美人，一路得宠好些年。如今有了小皇子傍身，可终究没有殷实的靠山撑腰。她的身份又不足以让朝中大臣支持她，立为皇后之尊。所以，金嫔只能联合别人制衡苏眉。做得好了，说不准就把人踹下来了。
另外，金嫔那边的确与胡夷又有了联络。不过这事全在阿初掌控之下，到了某个时候，才能利用一番。
阿初定了定神问道，“阿喜，那顾良人可有传话给他父亲？”
阿喜细细观察阿初的面色，比之两天前那昏过去的模样好了些，安心道，“有。如今朝堂也好、后宫也罢，都议论着皇后平日里待殿里的宫人、奴婢十分苛刻，动不动就打骂受刑。那死了的两人多半与她脱不了干系。”
“好，这谣言本也不算谣言，真真假假掺在一块，就假的也成了真的。”
废后也是迟早的事。
阿初眼眸中似有风雷涌动，忽地一闪便敛了去。她隐隐觉得有些头晕，按着突突的太阳穴一会才觉得恢复，继续道，“继续让她们明里暗里斗着。对了，六哥最近没给你传什么消息吗？”
按着对萧湳之的了解，若知道自己在宫中遭了这么多事，定是会想方设法要把自己带走的。既然按捺不动，肯定是有什么理由。
阿喜神情不自然的滞了一下，忽然看着阿初道，“七公主，你可知杨侍郎是奉命去了何处？”
阿瑾？阿初开始有些不安。“你知道多少？”
阿喜沉了沉面色。杨怀瑾她自然不关心，可萧湳之就不同了。季武告诉她要好好留在后宫护着六公主，因为殿下带着人已经暂时离开了邺都。
“听说杨侍郎是奉命随军去了胡夷封地，那边起了战事，怕是要起一场恶战。”
这消息砸的人急急站起，阿初心头一下慌乱：杨怀瑾又不会武功，又不懂行兵作战，他去送死吗？这刘淮的脑子是被门夹了，朝中当真无人可派了？
阿初太过震惊，忙着担忧也就无法看见阿喜脸上一闪而逝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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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黄昏的光晕一点点落下广阔无垠的地平。
栈道上，南周派出增援的十万大军列成有序的几行队形，脚步不停的朝着胡夷封地而去。后头还有成千上万的粮草辎车。
征远将军骑在墨色马上，他眉生的杂乱，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捋着胡须。一旁的参将骑马上前并行，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乌蓬马车，谨慎道：“这杨侍郎从前也没怎么听过啊。一个初出茅庐的新贵，就算有几分才智，那在战场上能顶多大用处？”
征远将军目不斜视望着前行的道路弯弯曲曲，“你呀目光短浅，当年唐仁也是个文弱书生，可他随着姜老将军出征，硬是在缺粮断援的时刻，与胡夷殊死相搏，将战事扭转乾坤。所以说，万不能小看文人。”
参将想要吐出口的话想了想又咽了下去：那唐仁最后不是也死了吗？
被人嚼舌根的杨怀瑾正闭目端坐，一身软甲罩在芷青夹絮的袍子上，凭地就显出几分英勇之姿。几缕碎发不停的被风吹拂在额间，虽是神色平静，但绷紧的脸颊线条还是能显出一些紧张。
车内还有一人，长吁短叹。硬要跟来的萧琉璃，面对着无话可说的杨怀瑾，只好撩起车帘看向外头。
马车左侧是屠老狗，不知怎的一脸兴奋，眼瞳中放着下一刻就要冲上阵前厮杀的那股子戾气。
右侧便是神色凝重的燕子六，没了往日的调笑，十分正经的看着萧琉璃道，“不是让你待在杨府吗？这一次去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若有个闪失，我怎么给你的初七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