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逸话音一落,鸿胪寺卿和鸿胪寺的官员头一次觉得这小国舅是个颇有见识的。景安侯萧宸谁的面子都不给,连当今陛下的面子都敢在金銮殿上毫不留情顶撞回去,更何况区区一个北冥二皇子,他北冥二皇子再是嚣张,只怕景安侯萧宸比他更霸道。
这么一想,鸿胪寺卿只觉季明逸越看越顺眼,立即出列恭敬行礼道:“启禀陛下,臣觉得小国舅所言甚有道理,景安侯虽然犯了错,可景安侯统领监察卫数年来,劳苦功高,功过相抵,还请陛下三思,恩准景安侯担此大任。”鸿胪寺卿咬着牙根找着词语夸奖萧宸,可怎么找都找不出合适的,实是景安侯名声太差,平日里都颇为忌惮他,与他并无交情,只憋出这么几句干巴巴的话出来。
皇帝看着下首脸色纠结的鸿胪寺卿和鲜见严肃的季明逸,没说准,也没说不准,反而眉毛一挑,和下首一脸云淡风轻的顾风对视一眼,看向旁边的季太傅,开口道:“不知太傅对此事有何高见啊?”
季太傅闻言缓缓出列,行礼道:“启禀陛下,高见臣不敢当。不过臣适才听二位大人所言,各有各的道理。只是二位大人却只说了景安侯负责此事的优点,忽略了显而易见的弊端。”
季太傅话音一落,季明逸快速抬眼看向季太傅,恰好季太傅也微微抬眼看向季明逸,父子二人瞬间目光对视,两人目光刚一接触,两人都快速别开眼,季明逸眼中眸色不明,季太傅混浊的眼中越发晦暗不明。旁边的大臣愣愣看着季太傅和季明逸,怎么也没想到这两父子居然会唱反调。
皇帝看似漫不经心,可是到底居高临下,季太傅和季明逸虽然动作不过眨眼之间,可还是被皇帝尽收眼底。皇帝看了看二人,按着龙椅侧边的龙头,手指微微用力,突地轻笑道:“太傅既然与他两人有异议,何不说来听听,到底有何弊端?”
季太傅闻言恭敬回道道:“是,陛下。”顿了下,不着痕迹扫了眼旁边的季明逸和鸿胪寺卿,语气如常道:“臣以为适才两位大人虽然言之有理,可却忽略了凡事有利必有弊,景安侯虽然文治武功颇为出色,办事利索,可是之前陛下将其停职是为了什么想必满朝文武没有不知道的。景安侯性子张扬,平日里就嚣张跋扈,抢了林统领的犯人不说,还敢玩忽职守,以致逆贼莫言至今下落不明,且在这金銮殿上就敢顶撞陛下,若是让其负责迎接招待北冥的二皇子,万一一言不合,景安侯随心所欲,不管不顾,由着性子来,那恐怕会坏了两国的邦交。此乃臣的浅见,具体如何还要陛下圣裁,臣不敢妄言。”
“太傅未免言重了,北冥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年前蛮夷之战时就曾大批集结了军士在北冥和我大楚交界处,意图帮着蛮夷牵制我大楚将士,若不是我西北将士拼死苦战,灭了蛮夷,恐怕北冥现下就不是出使我大楚了。再者北冥皇帝太过目中无人,不知礼数,举凡国书均需提前三月告知,可现下距离中秋十日不到,北冥的国书才姗姗来迟,摆明了是想看我大楚手忙脚乱出丑,落人话柄。其用心险恶,令人发指。若是负责迎接招待之人不能将其震慑,扬我大楚之威,那有何用。臣以为景安侯虽然性子略微直接了些,可其忠君爱国之心可昭日月,这些年景安侯统领监察卫除了前几天的意外,其余的从无冤假错案,桩桩件件,办得极为漂亮。且景安侯有皇室血统,负责迎接北冥的二皇子再合适不过了。故臣以为太傅所言不妥。”开口的竟然是在朝堂上向来除了礼部事宜从不多言的礼部尚书叶端,叶端面无表情,语气平淡,丝毫不假思索。
叶老学士抬眼瞥着前方的儿子,眼睛微眯,随即低下头,直接视而不见。
叶端说完,季太傅眉头紧皱,刚想反驳,就听到自己的儿子,季明逸朗声道:“叶尚书所言甚是,臣深以为然,太傅所言,臣不敢苟同,还请陛下明鉴。”季太傅闻言垂在两侧的手不自觉紧紧攥在一起,青筋暴起。旁边的大臣更是傻了眼,没想到季明逸如此明目张胆一而再再而三与其父季太傅唱反调,都有些紧张。
鸿胪寺卿也是垂着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皇帝看着下面僵直,互不相让的几人,眼中冷光闪烁,扫到最前方的顾风仍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端着架子看笑话的模样,心里有些无奈,换了个姿势,轻轻敲着手下的龙头,貌似漫不经心无奈道:“众位卿家各执一词,且各有道理,不知顾爱卿觉得哪位大人所言有理?怎样处理妥当?这几日上朝顾爱卿都一言不发,朕颇觉不适啊。”
顾风闻言,拂了下袖子出列,似乎是无意,却恰好站在季明逸和季太傅中间,行礼道:“回陛下,臣觉得几位大人所言都甚为有理,不过臣想说几句题外话,还请陛下恩准。”皇帝眼中闪过笑意,痛快应道:“爱卿但说无妨。”
顾风淡淡道:“多谢陛下恩典。”顿了下,开口道:“臣幼时曾经养过一只鹰,每次打猎,都会将其带上,它也从不让臣失望,次次帮臣捕获猎物,从无空手。可后来有一次却突然失手了,到手的兔子竟然跑了。臣年轻气盛,大怒,就想杀了它,因为臣认为它已是无用之物。可臣的祖父却拦住了臣,告诉了臣一句话‘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世上本就没有十全十美。人和事如此,动物亦如此。’臣听了祖父之言,留下了那只鹰,后来它又帮臣猎回无数猎物,其中甚至有一只白狐。”
顾风说完,朝着皇帝恭敬行了一礼,道:“臣的话说完了。”然后直接回到原位站定,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
皇帝看着下首众臣,眼露一丝嘲讽,语气平静道:“如何?可有人听懂顾相的题外话?太傅学富五车,顾相又是太傅高足,不知太傅意下如何?”季太傅垂着头,面色抖动,咬着牙开口道:“回陛下,老臣年纪大了,怕是听不太懂顾相的高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