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典可道:“那人是街头的一个混子,叫张严,跟松冷街投毒之事毫无瓜葛。当日我听听千佛要派人去找万胜药堂的陈三和小玉来问话,联想到在寿安药堂所见所闻,以及徐攸南与胡柱谈药材生意时,胡柱所表现出来的心性人品,猜想此事或与胡柱有关。
我便抓了张严,将他扔到人群里,引起众人的注意,这才将人引去寿安药堂。”
她自知身上背负嫌疑甚重,言语诚恳,无一字欺瞒。殊不知这话在众当家听来真如惊雷滚过。
足有半盏茶的功夫,厅中鸦雀无声。
众当家都不是迂腐之人,但做起事来总也讲个规矩。哪想穆典可这样,仅凭着一己臆测,就敢大街上随便抓个人,往人堆里一丢,让一对丧失了理智的暴民追着跑。
凭她武功高强,固然可以保住那叫张严的混子一命。可几百号人一齐涌进寿安堂,又打又砸的,一个不好,那是要出人命的。
万一她的判断是错的呢?
当然,事后证明她的推测无误。可万一常千佛没有及时赶到,没有诈得胡柱亲口承认下毒,这事又该如何收场?
当家们保持着一致沉默,各人心中想法各异。
看来她是个胆大心细,行为果断之人。她肯出手管这档子闲事,可见是对公子爷上了心的。黎亭心中如是想。
怀仁堂诸人毕竟与穆典可打交道少了些,不如黎亭了解得深,又是另外看法:果然魔教女子,全然不拿人命当回事。
蒋越问道:“你既然知道凶手是胡柱,为何不告知公子爷,却要擅自行事?且藏踪匿影,不愿让人知道,要到现在才肯说出来?”
凌涪咳了一下,道:“这件事情我知道。是我让四小姐不要声张,虽说查找凶手的目的是一样的,毕竟手段非常,行事太过不拘一格,传出去,让人误以为怀仁堂都如此行事,到底影响不好。”
李近山差点跌掉了下巴。
这老凌事先一声不吭,风向转得可够快的啊。这么瞎胡来的事,让他用一个“不拘一格”带过去,他干脆夸穆四别出心裁,英明神武得了。
穆典可抿了抿嘴,语意颇是踌躇:“我当时……并不想叫千佛知道我在怀仁堂,不现身,是怕他看见。”
蒋越道:“四小姐这话难以服众,即使你不想让公子爷知道你在怀仁堂,你也可以告诉其他人,不必用这么鲁莽的方式行事?莫非你当时就知道凶手是谁?”
“我不知道,但我相信自己的推测没错。”穆典可道:“而且我只是一个账房的小学徒,人微言轻,谁会信我?就算有人信了,一层层报到公子爷那里,再派人去查,你们等得起,那些红了眼的暴民却等不起。”
她说得在理,蒋越无从反驳。
李近山道:“现在有人指控你,说是你指使胡柱下得毒,你又如何解释?”
李哲道:“这有什么好解释的,摆明了这婆子跟他儿子诬告。背后肯定有人指使他们,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来这里撒疯耍泼,恣意污蔑。”
事实已明,常千佛也不想继续与那胡家母子纠缠,看向良庆道:“带下去吧。”
他没有约束良庆,那便是随便他使什么手段去审,只要能问出结果即可。
那胡光荣一直听着穆典可与众人对话,想伺机发难,冷不防话题又转回到了自己头上,本能地心头一颤,一股恐怖意涌遍四肢。
他是不认识良庆,可是看良庆的眉目神情和举手投足里的气派,便知此人绝非柔慈善良之辈。若是落到他手里,不死怕也得活活剐下一层皮来。
何况他们母子今日污蔑穆典可,是把她往死里得罪。穆典可又不是什么宽仁大度的主,倘若不能一局扳倒她,留下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胡光荣浑身战栗,犹作困兽斗,大声叫道:“这不公平!凭什么只关我们不关她?她自己也亲口承认了,她去过我家药堂!去找过我父亲!”
转身朝门外,挥着手臂高声叫:“大家都看看,常家堡的公子爷就是这么草菅人命的。放着松冷街死掉的几百口人他不管,放着真凶他不抓,包庇妖女,恃强凌弱——”
已然是狗急跳墙。
秦川喝道:“够了!”拍桌怒而起身,指着郭氏母子道:“事实俱在眼前,你等居然还妄想抵赖,攀咬他们。怪我白生了一双眼,却识人不明,居然帮着你这等黑心烂肝之人逼迫贤良,为虎作伥。一人错事一人当,我来当了这草菅人命的恶名。”
秦川何等正直高义之人,又岂能因这么一个无赖小人污了半生英明。
凌涪高声叫道:“秦掌门且慢!”往前疾跨了一步,手掌探出,运行如风,托住秦川的手肘往前一送,将那已出鞘两尺的长剑还入刀柄。
秦川气急,道:“凌管家!”手臂发力,又要强行拔剑。
常千佛也站了起来,面向秦川拱手,说道:“秦掌门的好意,晚辈心领。只是这几人并非首恶,还得借用他们查出背后真正的凶手,如今杀之尚早。况公道正义自在人心,凭他一张嘴,还颠倒不了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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