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子衿和霍岸上车后,才知道常怀瑾为什么要套上驷马拉的车来追他们。
常怀瑾和林桥、林路母子三人,加上他们三个,还有一个赖着死活不肯走的廖十七,一行共七人,全挤在一辆马车里。
第二辆车不坐人,里头塞得满满当当全是各色药材、煎药用的炉罐、熏香用的宝鼎小熏笼,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器具,各种大小与形制。光是称量用的秤都带了三台。
那些药材穆子衿和霍岸多是不认识的,少有几样耳闻过的,比如血参,紫灵芝,天山雪莲之类,样样贵得吓人。
穆子衿向常怀瑾询问药价,常怀瑾的态度出奇地冷淡:“我只是心疼我那没爹没娘的侄儿,怕他将来怨怪我。至于药钱,二公子恐怕付不起。”
常怀瑾这话没说错。穆子衿身无长物,只有随身携带的一张古琴还值点钱,却是他母亲的遗物动不得。别说药钱,光是常怀瑾这个常家长女的出诊费都付不起。
更不要说还有两位林家公子日夜不停地忙活。
穆子衿去看过林桥和林路煎药,工序繁之又繁:份量,火候,投药次序,一样错不得。更不要说当中一些技巧根本没成规可言,全凭煎药人手上的分寸。
他一个外行人根本搭不上手。
由于穆典可人在昏迷,吞咽困难,不可能大剂量服药。往往十多斤名贵药材,最后只能熬出那么小小的一盅,还经常因为病情临时起变化而被倒掉。
各种外敷的膏子也得现捣。
续命的燕节草整日熏着,一车人都被熏得入了味。就是站在大风口上,都吹不散身上那股子涩中带腥的怪味儿。
廖十七被熏得头昏脑涨的,却不敢吭声,怕穆子衿趁机赶她走。
只把一颗小脑袋无精打采地垂着,全没有刚上车时的活泼劲儿。
林路便笑:“你可别嫌这味道难闻,多少人想熏还熏不上呢。你别看这炉子小,每天烧的,那可是大把大把的金子。
廖十七立刻来了精神,“真的?”拨弄着刚刚从箱子里取出来,还没喂进炉的一把干草,一双眼瞪得圆溜溜的,“这草真的有这么贵?”
她是有些不信的。随后又替穆子衿犯起了愁,“这么多药费,小蓝要上去哪里去凑啊?”
“这个你不用担心,”林桥笑道:“出门前我都想好了,这一路上的诊费药费,吃穿花销,全都跟我那常家表弟要。”
还特意看了常怀瑾一眼,“等他看到心上人,多少银子还不是随咱们要。到时候,咱们可得好好敲上他一笔。”
穆子衿说道:“药钱我会还上的。”
林桥垮下脸。
果不其然,常怀瑾脸上刚见的一点笑意没了,勃然大怒:“怎么,我侄子是哪里不好,还配不上你妹子了?我还没说你们欺负人呢。”
穆子衿默然。
常怀瑾带着两个儿子和一大车药追到客栈来,不是要送他们去滁州,而是回洛阳娘家请常纪海诊治。
从江淮到北方,路途千里,穆典可生机微弱,全靠常怀瑾用药将一口气吊着。母子三人的辛苦,穆子衿都看在眼里。
他纵然心里真这么想,也不会当面去顶撞常怀瑾。
至于常千佛,最需要他的时候他走了,跟金雁尘那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又有多大区别。
不知道是不是上一次被穆子衿和霍岸杀破了胆,一连三天,杀手都没有追上来。第四天,马车驶离淮南时,天空飘了一场小雨。
伴着细如银线毫针的雨丝,杀机出现了。
千万缕蛛丝,混在白蒙蒙的雨雾里,借风送来。
此时林路因为受不了车厢里燕节草的气味,跑到外面透气,正坐在车辕上与车夫侃大山,敏锐地察觉到风雨走向起了变化,不容多思,大吼了一声:“屏息!进车里!”
长臂一展,带着离他最近的一名车夫翻进车厢里。另一人反应也快,双腿一抬,在那细白雨丝扑上身前,蜷曲成团,就势滚了进来。
林路扑过去,速度极快,在那车夫翻过门槽一瞬间,“啪”一声,将折叠在两侧的木板门拉开合上。
林桥嘬唇发出几声类似鸟鸣的叫声。
灵药谷隐于大山之中,药田千倾,分布极广。谷中诸人经常要下地劳作,或是到附近山上采药,相隔太远,彼此喊话不易听见,便用这种鸟哨声相互应答。
哨声响起后,立刻便传来“啾啾”应答声。载药车上那两名车夫也及时躲进车厢,逃过一劫。
人是无恙,轰然数声,那拉车的骏马却是倒下了。
“什么人?”常怀瑾问道。
“还不知道。”林路说道,哼了一声,“蠢的,大暑天的给老子整什么西北风。”
廖十七“噗”一声笑出来。见一车人个个肃然,如临大敌,忙把笑容收了,由衷说道,“你可真厉害,绕了这么多个弯还分得清东南西北。再说,夏天真的不会吹西北风吗?”
林路翻了个白眼,懒得理廖十七。
“林三公子识广而敏,应当不仅仅是从风向断出敌情。”穆子衿说道。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