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荭莺也是有意徇私袒护自己的。他日回到宫中真去了永巷,只怕就不是罚跪这样简单,最轻的也得杖责,一棍子打下来少说也得躺个两三天,领个罚至少没半条命。虽然这人口口声声责骂自己心思不正,可是仍袒护自己的,疾声厉『色』,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罢了。
莫菁心中动容,只叩首再拜,温声道:“多谢姐姐开恩。”
荭莺当下松了一口气,只沉『吟』道:“明日当值你也不用去了,让常春代替你。大典在即,各处也是忙出忙外的,你在后勤帮衬着些。有你在,我也放心。”
莫菁只点头顺从回道是。
从前学习宫廷礼仪,小千子曾跟莫菁提及宫中女眷是如何练习行步的。
头上顶个花底青釉冰裂纹折腰碗,踩着碎步,直着腰往前走。要的是正仪姿,倘若姿势不对,或者走的快了,折腰碗落地,教化姑姑得罚,怎么罚?头顶个二十斤重的大口青花瓷盘子,抬高双手扶正盘沿,两边跪在跟前,腰板子得挺得直直的,否则给教化姑姑看了不满意还得继续罚。谁白日里摔折腰碗摔得最多,谁跪的时间就按着摔碎的个数成倍地去算。
有些手脚不灵活的,跪上一整晚也是有的。故而出了师的宫娥往后是看到大青花瓷盘就害怕,有时候犯了错,自己的掌事姑姑又不忍心将人罚去永巷令,便自己私底下罚。
可自己私底下罚,轻重的度要拿捏得好,罚轻了,起不到警醒作用,下次底下的宫娥女官还犯,于是就想出这种法子来,效法从前教化时,谁错了,跪在宫女居住的院子里顶个青花瓷大盘口,罚下来不止颈脖跟着受累,腰板膝盖连同四肢没有哪处不遭罪的。
莫菁从前没有试过,今日总算尝出了苦楚来,双手高高举过头顶,手指死死地扣着青花瓷大口盆沿。没料着刚过半个时辰,竟然下起了倾盆大雨来。
她跪在风雨里,也没个遮挡,大花盘底子深,好一会儿接了满满的一盘雨水,愈发地沉重起来。方才还有同住附近营帐的宫人来往,知道她受罚,相熟的过去问几句,素未谋面的也有驻足好奇的,现在雨一大,人都回了帐内,影儿都没一个。
莫菁跪在顶着个大盘子,愈发地暗里叫苦,一张素白的小脸连同秀发泡在雨水里,雨帘子打在跟前,连眼睛也睁不开。就这么撑了足了一个时辰,雨势还不见停,嘴唇都冻得有些发紫,上下牙磕得打架似的,咔咔响。心说,这下可好,连老天爷也觉得她做错,这有风有雨的架势,还活象是罪无可恕。
乐极生悲,心里暗劝自己,要不装晕算了?
可这一晕,又怕荭莺气还没消,她不要自己将来去永巷令受罚已经算是徇私,要是自己这点罪也不遭还真说不过去。
夜『色』再深了些,有些帐营已经落下了灯,雨势也有些变小,细细密密如同牛『毛』针。监栏院的中官眼尖儿,离远便瞧见那个跪在风雨中的人,躬腰打着伞忙道:“九千岁,那是泰坤宫的青姑娘。”
话虽如此说,跟前的贵主似乎早已看到,在地心站了一会儿,雨针落在纁裳下摆『露』出的足尖前,腰间坠着银绶和玉牌,表情仍是淡淡地,一副和风霁月的样子,冷白指尖惯『性』地滑过藏在衣袖下腕间的佛珠。凤眼吊梢,只侧了侧视线,头也没回,缓声问身后的人:“怎么回事?”
随侍的中官一面将伞再打过去一点,生怕有一丁点儿的雨丝落在这尊祖宗肩上;一面忙使眼『色』给身后的随行。
身后的小宫伯也是个伶俐的,得了指示,提着灯便去行事。
没一会儿,才冒雨跑回跟前来,跪在地上一面匀气,一面将莫菁罚跪的始末简单报了一遍,末了,自作主张多加一句,说是罚跪两个时辰,现下还差半个时辰有余呢。
私自揣摩主子心思的要不得,不过恰好能切到紧要处上的,也算是马屁拍到了点子上。
瑛酃仍双手搭在跟前,(目丏)起眼角出处红艳艳的梨花描样儿,淡淡道:“是该罚。”
转身要往营帐处走,眼角余光还似暼了眼伞外的风雨。
打伞的中官有些彷徨,心思没有着落,这是要管还是不管?跟前这尊贵主心思难猜,管还是不管。管呢,自作主张又怕得不偿失;不管,可现在雨中受苦的那位,板上钉钉是这贵主心里头的人,旁人或不知,他随侍跟前,两人个中的来往最是清楚的。是权倾朝野的大拿,平日里杀伐果断,把持起来眼睛也不眨一眨,偏生在这等事上却患得患失,生怕顾人不周,要了人了,还得藏着掖着,故而这地位不是明摆着的么。
没走几步,却见跟前祖宗停了下来,自腰间摘下玉牌,随侍的中官忙接了过来,才听见夜『色』里曼声传来一句:“你去,但要不要受,得看她的意思。”
是该领罚,可他这头也想要以权谋私。
莫菁眯着眼睛瞧见不远处的中官打着把伞疾步跑到跟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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