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小孩受伤的经过，还有越南人那天都说了什么。还问到了王瘸子。”
也正是那会儿，何老头才真正知道李承坤是怎样的人，知道他在为谁做事，也才知道他和李民并不是亲兄弟。
王瘸子这人，何老头还真知道一点。他和林利胜因假烟和割蛋的恩怨可是遐迩闻名啊！
想起当初李承坤买牛鞭的事情，老头不免一笑，这小子是挺机灵的。不说狠话不动手，却让王瘸子感受到了极大的震慑和恐吓。
事情一串联起来。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一切的的起因，竟是房间那个受着伤，不起眼的孩子。
而林利胜，相信有些年纪的荣城人都是听闻过的。在越南摸爬滚打，河道里打打杀杀半辈子，混到今天这地位，也是不容易。
更因为光华农场的气派和每逢初一十五的布施，让林利胜这个名字在荣城家喻户晓。
“他有没有为难你们？”
“这个倒没有，就是把小孩吓得不轻。临走时留了一千块钱，让我好好治治李民的脚。”
“然后你们就以为，这是我的买命钱？”
李承坤尽力把这句话往轻松里说，希望把凝重的气氛换得吹散些许。
但说完，才发现欲盖弥彰。
何老头淡淡地笑了下，把脸转了过去，眼里闪着泪花。
良久。
“知道你小子命硬着呢！”
李承坤听着这恨恨的语气，笑了起来。
何老头也像是终于下放下了，过去了一样。
“那人国字脸鼻子直挺，眼睛炯炯有神，头发花白，有你这么高。知道是谁吗？”
李承坤抽出嘴里的烟，说道：“知道。没事！”
“哦，他还问李民，是不是你让他去河岸偷听的。李民说不是，是他不小心听到的。”
“嗯，这样说很好，事实就是这样的。”
无论结果如何，李承坤不想再给他们造成负担。虽然他替敬哥说的话因此败露，但另一方面讲，这未必不是件好事。
他维护敬哥，即使没有实际事件做证明，想必林利胜和铁头烙也猜到了。所以他们会说他认主，并因此不再勉强地把他要过去。
更深一层次，这也说明他和李民的关系完全只是施恩与报恩的江湖义气，并没有其他特殊的亲密。
这对保护李民很有利。
有这个结果，一切都已足够。
李承坤坐在何老头身边，无声地抽完了半包烟。
一旁的锅盖半开着，清亮的粥往外不断地冒着热气，清晨的阳关温和地照进古旧的木门，亮亮地停在他的脚边。
“老头，我把小孩拉下水了。”
老头抬头看了李承坤一眼，良久没有说话。手里拿着柴火棍在红色的炭火堆里划来划去。
“你这样说，岂不是很对不起他拖着伤脚，一身血泪地从太平走出来？”
一句话，让李承坤从里到外一震！
李民若是惜命，又岂会在越南人面前拼死抵抗，誓死不说越南话。拖着重伤的脚辗转十几里，就为了把秘密带给他。
李民可是以自己的性命相交，而他却还天真地以为只是轻轻地拉了他下水。他一个混社会的成年人，担当与认知竟比不过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李承坤张口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眼睛湿润了。
“他只有十二岁，离了你未必就能活得更好，王瘸子的事就是前车之鉴。你又何必优柔寡断患得患失，一定要把他推开呢！”
李承坤的眼睛红了，水汽就要溢出来一样，腿边夹着纸烟的手都在抖。
抬头，望着何老头浑浊的双眼，有些茫然地道：“你知道，我走的并不是一条正道。”
良久。
“你一直在保护他，不是吗？”
自己以身涉险，临阵托孤，血仇得报，他付出的又何其会少！
李承坤哈哈大笑，挤出了眼角的一滴泪。
探进家门的阳光里，出现了一个瘦长的身影。
李民扶着墙，头发凌乱地出现在门口。李承坤立马停止了笑声，不着痕迹地用眼角从上到下打量自己，害怕行动露出一丝的不妥，却忽略了脸颊上新鲜的泪痕。
“起来了？来，过来吃饭，等下和你哥去诊所。”
李民“嗯”的一声，然后说自己要去刷牙。
何老头就说去吧，转头发现李承坤竟还在那对着李民的背影发愣。何老头伸手拍了拍李承坤的肩膀。李承坤醒悟。
李民洗完脸稍稍拧了下毛巾，想给李承坤送过去，转身发现李承坤就在他身后。
“擦擦脸？”
“我洗过了。”
李民没有回答。只是犹豫地把毛巾挂了起来。
李承坤想问李民喜欢哪里的房子，喜欢多大的。电视要买什么样的，还有锅碗瓢盆要瓷的还是要不锈钢的….
要不他们买一张床好了…..
想到这，李承坤忽然清醒，发觉刚刚自己在想什么，他觉得自己疯了！
赶紧转身回到何老头的小厨房，木然地坐在黑色的小圆桌旁，静静地看着何老头从蒸屉里拿出昨晚的剩菜。
李民一进门就说好香，何老头高兴地说，“十七的手艺是大厨级别的，上下几条村子的红白喜事都找他帮厨。你哥还真会挑人找，一找便找了老十七。”
因为李民要忌口，不准吃鸡肉、牛肉和鱼腥，所以昨晚何老头把剩下的那些鸡肉和牛肉都给帮忙的几家带回去了。一盘海鱼给了他儿子何大，他的孙女尤其喜欢吃鱼，刚好昨天孩子生日，何老头顺便给孩子封了个红包。
想着李承坤和李民都是长身体的年龄，又都受着伤，自己就不客气地留了一个扣肉和两盘鸭子，另外一个扣肉让何十七的老婆带回去了。
李民笑笑，杵着拐杖走到李承坤背后的碗柜拿碗，李承坤反应过来，忙接过去帮舀粥。
这不是第一次和李民一起吃饭，上次在关记他们也在一起吃过一次，但李承坤总觉得这次比较特别。
他留意着李民的一举一动，看李民想夹什么菜，立马替他夹到碗里，吃完粥立马给他盛。
此刻他褪下了以往的一切果敢和智慧，只单纯地像一个陷入爱情的普通人那样，急迫地想在喜欢的人面前百献殷勤，深怕一个不小心，会让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