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锦玉估计,全场之中仅她一人心情轻松。
日月之食在强调唯物的翠渚门生看来,不过是天体运行的自然之法,就像闻宴所说“不为尧存,不为桀亡”。预测的日冕之期越准,其实就愈加证明它的成因是一种天道运行的规律,就像太阳东升西落一样,根本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更加无须过于恐慌。
然而,皇帝并不这样以为,或者皇帝可能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奈何这个道理无法告知并说服天下每一个人,而一日中天却为万民所睹,还是做一场感天动地的祭祀表个态度效果更好一些。
所有人等待,等待着这罕见的凶兆天象,也等待验证闻宴所说的日冕时辰。
七月十二巳时,就是庐州闻氏闻山长所说的日冕之期。
所有人都在等待巳时到来。
巳时很快就已来到。
确实神奇,巳时之前天光一片晴好,巳时一到,天地间忽然卷起一阵阴风,刹时便见天光昏淡,大地失了颜色!
万众举目慞惶,纷纷压抑着惊慌骚动,祭台的四周顿时为一种阴郁不安所笼罩。
旭日似金盘,一片阴影幽然而至,缓缓遮掩金乌,万丈光披为之收敛,人间震哗,转眼茫茫日墟即成夜市。
祭台从上而下,灯火骤然通明。
掌出纳帝命的门下省执掌侍中言归,从满潮文武中出列,他双手平托一卷对轴的赭黄缎帛,一步一步,迈着凝重严肃的脚印,登上祭台。
看见言归,白锦玉自然想到言洛,好像今日不曾看到言洛。她朝文臣的阵列看去,一看之下也就了然:今日出现的都是五品以上官员,如今言洛仅为七品谏官,估计不够品阶出场。
言归巍然上到祭台最高点,在凤华面前端直跪下。他将缎帛托过头顶,发出雄浑的、抑扬顿挫的、贯彻天地的声音:“吾皇,颁,罪己诏!”
万民一片哗然。
凤华伸出双臂,从言归的手中郑重接过罪己诏。言归当即连扣九拜大礼。
凤华在高台之上跪立于天,面向万众,展卷:“朕既不德。天生育民,为民设主。然主弱不德,施弊政治,为天预警。朕继宗庙,以微眇之身成万民之主,天下治乱,在朕一人,朕下不能理育众生,上拖累日月三光……”
洪声罪己,字字入心,句句泣血。
罪己诏,罪己次之,实为召唤民心。
连一代君王都向平民百姓认错,平民百姓还能有什么怨言?善良的百姓必然既往不咎,死心塌地拥护朝廷皇权。
白锦玉不得不佩服这些帝王的英明盖世。
念完《罪己诏》,祭台之下,臣民山呼海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凤华从供案前的跪垫上起身,年轻的刑部尚书排众而出,朗声宣读另一份罪诏,这一次,罪责的是一干乱臣贼子。
秦坚、韩炎、裴决、王崇等人色一一在列。
刑部尚书合上诏书,大喝一声:“押,祸国殃民之奸佞,上祭台!”
白锦玉心中一凛,难道……被吴公公说中了!今日真的要在这里砍人的脑袋?
正这么惊悚着,只见两队军列推搡着几个囚犯从众人眼前过去。
曾经不可一世的六部尚书令秦坚、刑部尚书韩炎、兵部尚书裴决、户部侍郎王崇手带枷锁,脚敷镣铐,灰头土脸地被人押着往祭台上登去,登到一半高度的平台上,他们面朝天地万众,被羁着跪了下去。
士兵去了他们的枷锁,又将他们双臂缚于身后。这时,一个敞胸露腹,胸口一团黑毛的刽子手反持一把铁环长刀,踏着铿锵有力的步子走上了祭台。
面对刽子手如同死神一样的逼近,黑脸的韩炎当即吓得想要站起逃跑,刚站起一点即被一个武将狠踢一脚,重重掼得重新跪下。
杀伐半生的裴决似乎不以为然,一双眼睛在祭台之下不停搜索,最后一定,落在离凤辰不远处的谢遥身上。他看着谢遥,眼中似有无限幽恨。
户部侍郎王崇早已抖得不成样子,脸色煞白冷汗直流,紧闭双眼,口中不知道在细细碎碎念叨着什么。
纵观台上四人,只有秦坚仍然镇定。他一脸坚毅,面无表情,身型气质依然保有曾经的威严。
天地漆黑如夜,却不似夜一样静谧安宁。眼见四个祸国殃民的奸臣将要处斩,百姓的情绪高涨到顶峰。
日冕的形成找到了归因,对天象的恐惧也顿时都化作了对奸臣的怨恨。百姓们振臂破口,纷纷扬言杀了奸臣巨贼天道昭昭、大快人心。
在这鼎沸的情潮中,白锦玉的心越来越紧悬。事实已经不能再明显,皇帝为了昭示自己扭转乾坤的决心和威力,必然要将这四个落马的罪臣斩首示众。
杀人的画面白锦玉没看过、也不想看,她想着等下只有闭上眼睛了。
然而这个画面来得比她想像还快,那刽子手刚登上祭台的半腰,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和仪式,大刀一挥就先砍下了王崇的头颅!
一刀之后,王崇无头的身子跪了片刻,之后轰然倒地!血淋淋的头颅沿着阶梯滚滚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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