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雅仰脸看着满天烟花,从易醉这个位置,可以看见她绝美的侧影,还可以看见她隆起的腹部,臃肿的身形……
那是他的女人呵,是在无数次的。之后,都会紧紧抱住他哭泣的女人。是会一遍一遍地确认“辰,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的那个女人。是那个在征战岁月里给他洗衣服,满手都长了冻疮的女人。
舒雅……吾爱……
烟花嘭嘭地爆开在夜空,无数绚烂缤纷的光芒汇聚起来,又四散飘落开去。
他听见那个男人的声音响彻夜空,““媚烟——嫁给我!”
“你说什么?”
“嫁给我,媚烟!做我的妻子!做朕的皇后!”
他吃力地从木榻上抬起身子,望向她。
她站在五彩变幻的光辉里,仰望着那个男人。她的神情,被头顶的烟花照得异常清晰。
他分明地看见她眼里掠过的各种情绪,那里面有无数往事浮浮沉沉,每一道往事的波澜里,都是他的影子。
然后,所有这一切都沉了下去,沉到了最深处。
他又听见那个男人的声音,“媚烟,你还没有回答朕。愿不愿意嫁给我?”
他和他都在等着她的回答。
那一刻,在极度的紧张中,易醉闭上了眼睛。烟花落尽后,城楼上一片寂静。寂静的空间里,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那样激烈,撞击着胸腔,几乎要碎裂。
明媚的焰火在夜幕里绽放,明黄。,蓝绿。,紫红。……交织成漫天漫地的光雨。
梦幻般的紫眸里,所有的情绪都沉下去了。曾经的爱与恨,曾经的激烈与执着,曾经的沧桑与阴冷,全都沉到了最底处。
烟花燃尽之后的寂静里,她凝视着面前的男人,一字一字轻轻吐出,“琰……我……”
他一怔,“你,你叫我什么?”
“琰……”她再次重复,唇齿间吐出这个名字时,有淡淡的陌生感,但却很温馨,很温馨。
他的眼里蓦地浮出一层水雾,抓着她的双肩,俯身问她,“为何……不叫我夏郎……”
“夏郎……”她笑了,纯美如初雪,眼里流露的真情比漫天的烟花还要绚丽,“我喜欢你,夏郎。我喜欢你,高君琰。不管你是夏郎,还是高君琰,我喜欢你……我愿意做你的妻子……”
这句话吐出来,冷百合能够明显地感觉到,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从她身体两侧涌出。
——阙楼外,是她的小儿子的狂喊,“真的吗,媚烟?你真的愿意嫁给我?”
“嗯,真的。”
“上次你也答应嫁给我,但是后来跑了。”
“这次不会了。”
“真的?”
“真的!”
“永不反悔?”
“永不反悔。”
“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反悔?”
“不管发生什么,阿耶?舒雅永不反悔!”
——阙楼内,她的长子将抬起的上半身,慢慢落回木榻,然后一动不动。漆黑一片里,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看见他高大的身躯,凝固成冷寂绝望的黑影。
她等小儿子和那个女人下了城楼,又跑到外面去看着他们幸福的背影远去,没入白雪皑皑的宫苑深处,这才令侍卫们抬起木榻,将长子依旧送回牢房。
回到牢房,她亲自给儿子松绑,将他从木榻上抱下来。
他回到油灯的光影里,还是那个姿势,两腿叉开曲起,仰头靠着墙壁。
冷百合抱膝坐在他旁边,沉默着不去打扰他。
她静静地侧过脸,看着他的侧影。尽管凌乱的胡须遮去了下半张脸,但那高挺笔直的鼻梁,依旧那样突出,油灯在鼻翼两侧投下两片暗影,更显得鼻梁高直,棱角冷峻而深刻。
“瞳……”在年轻的岁月里,冷百合曾经无数次这样痴痴望着心爱的男人,任心底的爱意肆意泛滥。
他的脸上没有泪,甚至没有表情,只有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如同泼墨般的长长眼睫,几乎凝固。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声音幽幽响起。可能是沉默得太久,可能是内心的悲伤太重,这声音嘶哑而破碎,刚开口时,甚至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地清了清嗓子,才艰难地发出了声音,“她有几个月身孕了?”
冷百合语声冷漠,“四个月。”
他想起刚才那个男人低头轻抚她肚子,那样温情,那样慈爱。这么说,这个孩子真是她和那个男人的。
“母亲,高君琰带到船上去的人质,真的是舒雅本人?”
这事情冷百合是知道的,那不是舒雅,而是与舒雅长得有几分像的胡姬,也是紫。的眼睛,也是极白的皮肤,又是在昏暗的船舱里,很容易以假乱真。
但冷百合说,“不是她还能是谁?”
那天他金枪脱手,十柄软剑穿过身体,腹部被划开一道深深的伤口,在他爬向船舱的过程,肚肠流淌出来,拖曳一路。
血泪交流的视野里,只看见那双紫。的眸子,冷漠,陌生,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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