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骇得面无人声,只觉身子便如那大海之中的一叶扁舟一般,随浪起伏,半分不能由己,这厢只得紧咬了牙关不敢出声,待得大地的震颤渐渐过去,刚要松一口气,外头的喊杀声却渐渐响了起来,却是鞑靼人留下的人开始攻击桦门堡了。
一时之间箭雨嗖嗖的在头顶上掠过,时不时的流矢从车厢的缝隙之中钻了进来,卫武举刀挡开,朱厚照偷眼往外头观瞧,见着鞑靼人开始一波接一波的向着他们身后的土堡冲来,头顶上的箭雨射出,一个又一个高举着长刀,面容凶恶,口中怪叫的鞑靼人中箭,立时便是人仰马翻……
这般不要性命,气势如虹的冲锋,从二人这处看来,那是正面直对,其视觉与听觉的震撼那是无以伦比,但凡换个胆小的人来,只怕当场便要尿了裤子!
“砰……”
终于,土堡中的箭雨稀疏了下来,有人冲到了车厢近前,马上的骑士倒下,战马收势不及重重撞上了来,二人被震得齐齐向后翻倒……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鞑靼人冲了上来,土堡里的箭支已经告罄,已经没有办法阻止鞑靼人的进攻了,越来越多的鞑靼人冲到了城堡下方,
“嗷嗷……”
鞑靼人披头散发,坦露胸乳,仰发出一阵阵似狼嚎一般的叫声,提着长刀踩着族人堆成了山的尸骨,向上攀爬……
这些地堡虽说修的坚固,但毕竟不是大同那般城高池深的大城,待得堡内守军的箭矢射尽,那就是双方肉搏拼杀的开始……
喊杀声在地堡的上方不绝于耳,久久不能平息,其惨烈非是身临其境之人不能体会,卫武与朱厚照二人藏身在尸堆之下,浑身上下早已已被不知是敌人还是自己人的鲜血给泡透了,二人一动也不动……
也不知隔了多久,外头的喊杀声终于平息了……
卫武这才轻轻移开,压在身上的一具鞑靼人的尸体,从缝隙间探头张望,朱厚照也挤过来与他一同观看,
“砰……”
有人从上头扔下一具尸体,正正落在他们面前,这具五官溢血,双目圆睁的尸体,是一名大庆兵士,他落下来时还未断气,看见卫武与朱厚照却是下意味的举了举手中紧握的长刀,二人俱是一缩脖子,
“嚯……”
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呐喊声,这才圆瞪着眼咽了气!
卫武与朱厚照面面相觑,卫武神色黯然,悄声道,
“他定当我们是鞑靼人了!”
朱厚照紧咬了下唇,眼底血丝充盈,
“朕若是能回去,誓要起王师,杀尽鞑虏!”
卫武叹了一口气,
“我们还是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吧!”
鞑靼人作战勇猛,但对打扫战场,收拾尸体,却是不甚用心,这么多尸体倒卧在战场之上,鞑靼人却只是将两方的人分开,堆做两堆便不再搭理,卫武与朱厚照早在鞑靼人拖尸体时,便寻机会溜了出来。
二人伏在不远处的荒草堆中,警惕的四下注视着,此时夕阳西下,暮色沉沉,平原之中风拂荒草,雀鸦归林,一切显得那般安逸宁静。
若不是堆积成山的尸体,与随风传来的血腥之气,浓郁的呛人鼻息,只看天边的那一片火烧云,卫武与朱厚照二人都会疑心之前血流成河乃是一场噩梦!
二人沉默良久,朱厚照问道,
“现下怎么办?”
卫武这时节又想起来绮姐儿给他做的功课来了,应道,
“鞑靼人信萨满教,他们为甚么不收拾尸体,就是要等萨满的巫师到来,之后再由巫师做法,将死去的人一把火烧了,让他们的灵魂回归天神的怀抱……”
朱厚照有些不明白道,
“即是如此,与我们有何关系?”
卫武回头看向他,目光中戾色一闪,
“鞑靼人杀了我们这么多兄弟,我们就这么一走了之了?”
说着话,卫武一指远处那一堆尸体中,有一具被扔在最上头,仰面朝天的尸体,那一张脸黝黑,显得有些苍老,二人都十分的熟悉,却是那老兵……
朱厚照看得身子一震,一直强忍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他把头深深埋进面前的土里,呜咽着颤抖着身子,良久才抬起头来,红着眼道,
“你……可曾问过他姓名?”
卫武沉默的摇了摇头,此时间两个年轻人平生头一回才真正知晓了战争的残酷,这不是话本子里大将军横刀立马的威风,也不是奏本里轻飘飘一句阵斩几人,我军伤亡几人。
战争乃是眼前的一张张血肉模糊的脸,是一具具失去生命的尸体,有残肢有断臂,有血流成河,有呼喊惨叫,有生离死别,昨日里还有与你谈笑风生的人,今日就再也回不去家乡,见不到妻儿,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硬梆梆的尸体,仰面朝天,双目圆瞪,两手微曲,似是在问苍天,
因何而战?
战有何意?
朱厚照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朕……朕想抚恤他们的家人!”
卫武长叹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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