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在生洲的最后一天,考察团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自由度,
不再局限于官方精心安排的参观路线,被允许在一定范围内自由活动,
试图用自己的眼睛和双脚,更深层次地触摸这座“温和乌托邦”的真实脉搏。
也正是在这种看似闲散的探索中,那些被完美表象所掩盖的细微裂痕和深层暗流,
逐渐浮现在敏锐的地球来客眼前。
李雨舒和叶涵嫣选择了一条远离主道的安静虹道漫步。
道路两旁种植着能自发调节光线的奇异植物,
散发着柔和的荧光,营造出一种梦幻般的静谧。
就在这片极致的宁静中,她们看到了一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景象:
一个年轻的生洲男子独自坐在一条仿生材料的长椅上,
面前摆着一杯几乎未动的饴酪水。
他既没有使用个人终端,也没有欣赏风景,
只是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那平滑如镜、完美得不真实的人工湖泊。
他脸上那标志性的、仿佛焊上去的温和微笑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深的倦怠和茫然。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了许久,像一尊被遗忘在完美世界角落的、略显褪色的精致雕塑。
“他看起来…并不快乐。”李雨舒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发现秘密般的悸动和同情。
叶涵嫣的目光更为锐利,她静静观察了片刻,低声道:
“他的眼神里,没有光。或者说,所有的光和情绪都被这个均匀、平滑的社会稀释了,找不到任何目标,和奋斗的动力。”
这个孤独的身影,比任何数据都更有力地揭示了生洲平静水面下的虚无。
在位于公社核心区域、被称作“智慧殿堂”的图书馆
(实际上更像是一个巨大的沉浸式数据调取与体验中心),她们看到了更普遍的现象。
许多人舒适地躺在符合人体工学的座椅上,戴着接入终端,眼球缓缓转动,似乎在阅读或欣赏。但仔细观察,
会发现他们只是在被动地、漫无目的地浏览着AI根据其偏好实时推送的、
绝对符合“大同美学”标准的诗画、音乐和摘要式知识碎片。
他们的眼神大多麻木,缺乏神采,仿佛不是在汲取知识,而是在完成一项放松身心的日常任务。
而那些需要深度专注、系统思考和批判性思维的真正阅读与独立思考区,
几乎空无一人。当所有问题都有标准答案,
所有创作都有最优范式推荐,当探索的未知领域被系统视为“非必要风险”时,
人类与生俱来的好奇心和探索欲,早已在这锅恒温的舒适温水中被慢慢煮熟、窒息。
另一边,王彦旭和赵鸿云则试图寻找一些能活动筋骨的“更有趣”的项目。
他们听说有一个综合体育游戏馆,兴冲冲地跑去,
却发现这里的“游戏”概念与地球截然不同。
所有活动都经过精密计算,强度极低,规则确保绝对安全,
首要目标是姿态优美、和谐参与而非竞争。
他们恰好目睹了一场模拟的团队球赛,
双方队员动作优雅流畅,如同编排好的舞蹈,
失误了会立刻停下来,互相微笑致歉,甚至友好地讨论刚才哪个动作可以更优化。
场上完全没有竞技体育应有的紧张感、对抗性、求胜欲和释放的激情。
“这打得个什么劲?软绵绵的!还没我平时热身运动量大!
赢了没劲,输了也不疼,图个啥?”王彦旭看得直皱眉头,
一脸扫兴地拉着赵鸿云离开,感觉浑身力气没处使。
更令人不安的迹象,出现在一次非正式的街头交流中。
一位性格奔放的桑巴共和国代表,与一位正在维护公共设施的生洲中年工程师攀谈起来。
桑巴代表出于对技术的好奇和天生的冒险精神,无意中问及:
“你们拥有这么先进的科技,有没有想过更进一步,
比如探索更深的星空?或者发展更强大的能量科技、星际航行技术?”
那位工程师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了近乎本能般的困惑表情,
他思考了几秒,认真地回答:“探索星空?为什么?生洲的一切已经很完美了,
我们所需的的一切都能自给自足。更深的星空充满了未知和风险,
那似乎…没有必要。更强的科技?那可能会让自动化机器人和AI‘大同’接管更多的工作,
而我们或许会有更多的闲暇时间…这听起来似乎也不错,
但仔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本质上的必要。
‘大同’会为我们计算好所有领域的最优发展路径和资源分配方案。”
他的回答清晰地表明,极致的满足感和安全感,
已经彻底扼杀了社会集体的野心和好奇心;
无比舒适的现状,磨平了所有试图向外伸展的棱角。
整个社会陷入了一种高科技、低欲望、无目标的精致停滞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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