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一切都变了。红莲毯变成萤石一样的金白,又变成熔浆一样的赤红;阿七一天天长高,心底的问题愈发的少;妈妈也笑得越来越少,但咳嗽却越来越多。
只有大哥,他仍喜欢笑。但他只在弟弟妹妹面前作出嘿嘿哈哈的笑,阿七发现,他在大人面前总是板着脸。
大哥仍然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无所不能。但部族里的老人开始说:大哥不是好东西,年轻的斑人就该离他远点。
就连同样对小孩和善、爱讲故事的铁镐爷爷也不理睬大哥。大哥出现时,他就把脸扭过去,不肯继续讲故事。
有些大人看见大哥,就会像见到血仇一样朝他大叫,把他赶离他们的眼睛能看到的地方。
但年轻人和小孩都喜欢大哥。
大哥在放工回来后,会给孩子们讲故事,从伟大的巫神讲到骄傲的斑人,从我们熟悉的岩穴讲到大伙都陌生的太阳。
小哥仍然是岩穴的信使。他的身影出现可能代表有好消息,这时所有人都会笑着去石门垇搬粮食;也可能是不好的消息,这时又会有几个别人的妈妈偷偷躲起来哭泣。
但是,三姐已经许久没有跟孩子们讲故事了,她好像变得和大人一样,不喜欢说话,放工回到大岩壁后除了吃饭就是睡觉。
也许是因为大哥是大人,所以阿七太想快点长大,岩穴里的时间越来越快。
红莲毯变白又变红,颜色又变了三次。
阿七的个子越长越高,不经意间已成为一名活力旺盛的斑人少年。
一些以前不懂的问题,现在也慢慢琢磨明白。但还有很多问题,他没有明白。
年纪最大的老族长召来阿七还有另外几个斑人少年,庄严地宣告:
“红莲毯红白变色二十次,你们已满十岁,你们应肩起斑人一族的责任。”
“你们将离开大岩壁,去往矿道,用自己先天所得的力量,发掘巫神留给万族的矿藏。”
挖矿是斑人的天职,这与“活着就要呼吸”是同样天经地义的真理。
对于孩子们来说,这里面却有许多事情是极其费解的。
为什么要离开温暖又明亮的大岩壁?为什么每个斑人小孩到十岁就要去又冷又难闻又窄小的矿坑?
大人们都不喜欢大岩壁吗?
难道说,就像小孩都喜欢大哥,大人却不喜欢大哥,老人痛恨大哥那样,大人也不喜欢孩子们所爱的?
大人为什么都不爱说话?
三姐已经很久没来大岩壁给他们讲故事了,她去大矿坑做工前不是这样子的。年少时的恐惧又涌上阿七心头:三姐一定是被大矿坑那里攒动的影子缠上、给吃掉了魂灵中的“故事”那部分,所以,她不再讲故事了。
红莲毯再变色八次,阿七就要变成大人了。
两只手掌,刚好也是八根手指。
但往后的日子里,一半的手指他要在矿坑跟着大人学习开矿,只剩下另一半的手指可以留在大岩壁休息……
再也没有那么多闲暇时光,能静静地看红莲毯从玉晶白变成赤铁红。
他也不再需要提着红藤篮子,给矿场上的大人们送饭,因为他要成为矿坑里的大人了。
大岩壁里又有新的小孩了。新的小孩会来给新的大人送饭,然后慢慢变成新的大人。
在见不到太阳的岩穴中,阿七告别了童年。
再见,红莲毯!
再会了!我的螺岩,我的红藤篮。
虎王(下)
矿道坑洼不平,阿七拖着沉重的钻头。
他垂着头,像岩螺一样沉闷。因没有看路,一头撞上了另一位个子很高的斑人矿工。
“抬起头来走路,小七!”
大哥的声音!阿七一扫颓势,欣喜地抬起头,“盐晶。”他叫出大哥的名字。
大哥放下铁镐,揉揉他的脑袋:“什么盐晶,直接叫我大哥!”
“盐晶大哥。”
“去掉前边两个字!”
“大哥!”
“这就没错啦!你我都流着斑人的血,咱永远是兄弟!”
阿七看上去有些激动又有些忸怩:“大哥,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另一班的吗?”
矿坑里实行两班倒制度,一组班人做完工回去休息,另一组班人就来顶替工位,保证矿洞一直产出不停。
劳动强度非常大,但斑人们很少抱怨——已经没力气悲天怆地了,有这功夫不如好好睡一觉。
“哈哈,大哥已经跟工友打好招呼了,今天暂休一天,以后再补回来。今咱带你看点东西。”
大哥笑着说道。
大哥又揉揉阿七的脑袋。他看见阿七脖子上挂着一粒螺岩。
螺岩是地下深层的特产,它们是形状像“岩螺”一样的石头,只能在岩浆池附近采到,不过也只是些寻常的小玩意儿,只有小孩喜欢拣。
大哥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摸了摸阿七脖子上的螺岩装饰,笑容像萤石一样灿烂:
“这螺岩挺适合你的嘛!来,跟我来!”
阿七不明所以,只能抱上自己的钻头,跟着大哥往大岩壁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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