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兰翕侯率领骑兵赶至时,南城城楼下早已死伤一片。
萧明月拉开长弓,衣袂染血,一箭射中藏身在墙壁后的匈奴兵。
裴不了挥舞长刀开路,身上已中数箭,可他还是奋不顾身的往前冲。
城楼边缘的旌旗摇摇欲坠,下一瞬,布帛便被射中,像断气的鸟儿呜咽般旋落于大地。
折兰翕侯勒住战马,目光扫过混乱的战场,才惊见城墙下的青石板上,两道身影静静躺着。
他心头一沉,猛地拔出腰间弯刀,刀刃映着血色天光,催马冲入战阵。铁蹄踏过满地狼藉,他奋力劈开疾来的箭矢,策马来到宋言身边:“宋将军,发生了何事?”
宋言正挥剑格挡袭来的箭矢,他借盾牌挡住:“安宁公主的侍女花玲珑,还有瓦瓦公主二人遭骨都侯威胁,被逼坠楼。”
“什么?”
折兰翕侯惊得手中弯刀险些脱手。
瓦瓦公主乃墨州明珠,花玲珑更是萧明月待如亲妹的贴心人,二人竟惨死于此,此事定然会掀起轩然大波。他刚想追问细节,宋言问道:“你是从延州赶来的?”
“正是!”折兰翕侯抬手斩落一枚射来的箭矢,“你们刚过延州两日,辞城便乱作一团,听闻延州王暴毙,王室部众蠢蠢欲动,我即刻点齐兵马驰援,日夜兼程终赶至此地。”
宋言目光锐利如刀:“现在不是细说之时,所有骑兵是否全数到齐?”
折兰翕侯颔首:“一千九百二十百骑,尽数集结在此!”
“好!”宋言振臂扬旗,声音穿透嘈杂的战场,“全军听我调令!汉军为锋,先登破城,诸部紧随,合力摧坚!”
汉部、乌州、居州三方铁骑如汹涌怒涛般涌向南城城门,青烟蔽日,气势如虹。
***
南城外的声响早已穿透厚重的城门传入城内。
这座饱受磨难的城池,已是一片人间炼狱。
墨州王死后,政令不通,党争不断,偏偏又遭遇疫病横行,百姓们在病痛中苦苦挣扎。
骨都侯率领匈奴兵闯入后,更是烧杀抢掠,将城内仅存的药物与粮食洗劫一空,无数百姓在饥饿与病痛的双重折磨下绝望哀嚎。此前数次聚集请愿,皆被匈奴兵残酷镇压,而当听闻深受爱戴的瓦瓦公主被掳至城楼,用以威胁汉家使者时,积压已久的民怨终于如火山般爆发。
“杀匈奴贼!救瓦瓦公主!”
不知是谁先喊出了这句口号,瞬间点燃了全城百姓的怒火。
青壮年男子纷纷抄起家中的刀具,循着厮杀声冲向城楼,老弱妇孺则自发集结,妇女们手挽手组成人墙,奋力撞击着城门,想要为城外的援军打开通路,孩童们也捡起石块,朝着城墙上的匈奴兵投掷,口中喊着稚嫩却坚定的咒骂。
城楼之上,骨都侯正陷入两难困境。
他本想以花玲珑为质,逼迫萧明月等人就范,夺回陟兰的尸体,却不料汉家援军来得如此之快,更没料到城内百姓竟敢暴动。
一名亲卫浑身是血地爬来,嘶吼道:“王子,百姓暴乱,已经冲上城楼了!”
骨都侯脸色铁青,刚要转头询问副将对策,却见那副将早已趁乱脱掉盔甲,混在乱兵中逃向城下。
“叛徒!”骨都侯怒骂一声,心中却骤然升起不祥之感。
虽然自己手握一万兵力,但听闻驻守西境的汉军皆是精锐,如此硬拼怕是要出事。陟兰如今已然殒命,尸首落在萧明月手里,想要夺回已是痴人说梦。他更清楚,花玲珑和瓦瓦坠楼势必让萧明月红了眼,不踏破城池,不讨个血债血偿的说法,绝不会善罢甘休。这不是兵力多寡能化解的死结,自己根本没法平息对方的恨意。
更要命的是,若战事迁延,一旦乌州援军赶到,自己便会腹背受敌、身陷重围。到那时,非但没要回陟兰的尸身,反倒要把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最终插翅难飞。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当机立断抽身撤离,方能保全自身实力。
“撤!立刻从南城后崖撤退!
骨都侯当机立断,他进城之初南城的亲匈派便已上呈南城形势图,后崖虽陡峭,却是唯一能避开援军锋芒的逃生之路。随着他一声令下,隐藏在城楼暗堡中,一直以箭雨压制萧明月等人的棠棣部神射手,迅速收起弓箭,沿着预先勘察好的密道撤退。
***
城楼下,萧明月正奋力格挡最后几枚箭矢,忽然发现箭雨骤停。
她抬头望去,只见城楼上的匈奴兵正仓皇逃窜,心中顿时明了。
朔风卷着碎雪,在高墙间呜咽。
萧明月与裴不了踏过薄雪,终于冲到城楼下。
裴不了跌倒后又站起,再跌倒,膝盖在雪地里划出两道长长的痕迹,硬生生滑到那抹蜷缩的身影前。
西风打在脸上生疼,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怔怔地看着地上的人。
花玲珑侧卧在雪地里,乌发凌乱地铺散着,沾染了暗红的血渍,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下,刺得人眼睛生疼。那血迹从她的额角蔓延开来,浸红了身下一片冻土,像是寒梅绽放在荒原,凄美得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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