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案几旁,钱有财松开周家主的手腕,伸手从案上拿起一份竹简,递给周老爷。
神色看似随意,却透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周家主,这是之前的那份契约,上次前往你家,你还未来得及签,白家主对此事可是极为关注。”
周老爷接过竹简,却未立即展开,只是若有所思地摩挲着竹简。
见状,钱有财也不急着催促,而是不紧不慢地从案上取来毛笔,将笔尖缓缓浸入墨砚之中,墨汁顺着笔尖缓缓晕开。
蘸好墨,而后双手将笔奉到周老爷面前,脸上笑意不减,眼神中却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强硬:
“周家主,请。”
这一声“请”字,看似客气,实则暗藏玄机,仿佛在提醒周老爷,今日这契约是非签不可。
周老爷的目光在笔尖悬垂的墨滴与竹简之间游移,那滴浓墨将落未落,恰似他此刻进退维谷的处境。
“钱家主倒是准备周全。”
他轻叹一口气,终是接过毛笔。
指尖在笔杆上轻轻一敲,震落那滴摇摇欲坠的墨。
“连墨都准备好了。”
钱有财笑而不语,只是将压尺往案前一推。
周老爷将竹简平铺于案,指尖抚过简上细密的刻痕。
那些条款他早已烂熟于心,此刻却仍一字一句地细看过去。
执笔的右手悬在半空,狼毫笔尖凝聚的墨汁将落未落。
待看完后,闭目深吸一口气,心中暗叹:
对苏家,自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眼下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了。
“怎么?”
钱有财忽然俯身,影子笼罩了大半个简面。
“周家主莫非对这些条款还有疑虑?”
周家主缓缓睁开双眼,目光平静的看向钱有财,忽然轻笑一声,笔走龙蛇间已落下名讳。
“钱家主多虑了。”
签完字,他将笔搁回山形笔架。
“周某既已应允,断无反复之理。”
他语气平淡,目光却掠过钱有财肩头,望向窗外渐沉的暮色——白家既已插手,他又岂有转圜余地?
钱有财一把抓过竹简,目光快速扫过简面,周老爷的签名赫然在目。
他下颌微不可察地一点,紧绷的肩线几不可见地松弛下来。
嘴角缓缓勾起,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这笑容里满是得逞后的畅快。
哼,总算将他搞定了。
他在心中暗自嘀咕,面上却依旧保持着一派温和的模样,让人难以察觉他内心的算计。
“周家主果然爽快。”
竹简被轻轻搁在案头,借着窗外最后一缕天光晾晒。
周老爷缓缓直起身子,负手而立,凝视着窗外渐暗的天色。
“时候不早,周某也该告辞了。”
他转身拱手,衣袖带起一阵微风,案上烛火随之摇曳。
钱有财快步上前,脸上堆着殷勤的笑意:“周家主何必急着走?我已命人备下晚膳...”
“不必了。”
周老爷抬手打断,“家中还有些琐事要处理。”
目光扫过案上竹简,意有所指道:
“毕竟,新契已立,总要早做安排。”
钱有财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随即笑道:“那是自然。”
接着,转头看向门外,高声喊道:
“来人,送周家主!”
很快,刚才的那两个小厮走了进来,同时进来的还有管家。
“将这个箱子,送到周家主的马车上。”
钱有财指着中间的箱子,示意小厮将箱子抬走。
门外的两名小厮应声而入,同时进来的还有管家。
在钱有财的示意下,两名小厮盖上箱子,抬起木箱,跟在周家主的身后,走出了书房。
行至院中,周老爷忽然驻足,忽然转头看向送客的管家,开口询问道:
“听闻钱家近日购得一匹良驹?”
管家一愣,随即赔笑:
“周老爷消息灵通...”
“替我带句话。”
周老爷压低声音,"就说...塞翁得马,焉知非祸。"
说罢,不待管家反应,已大步流星走向府门,留下管家一人还呆立在原地。
反应过来后的管家。连忙抬步跟了上去。
书房内,钱有财正借着烛光细细检视竹简上的墨迹,嘴角噙着志得意满的笑容。
周府书房,烛火通明。
周老爷端坐案前,手指无意识地轻叩桌面。
良久,他忽然抬头:“来人!”
管家匆匆而入,躬身候命。
只见自家老爷面色沉凝,一字一顿道:“即日起,暂停与苏家的一切生意往来。”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
“记住,是暂——停——。”
管家身形微顿,眼底掠过一丝诧异。
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在周府侍奉这么多年,他深知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老奴明白。”
他躬身应道,腰弯得恰到好处,既显恭敬又不失体面。
“这就去安排。”
“嗯!”
周老爷微微颔首,目光已重新落回案上文书。
管家倒退三步,方才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