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一个不留!”
三百火器营士兵无声移动。鸟铳手们解开牛皮火药袋,将火绳穿过铳机夹,动作娴熟却迟缓,潮湿空气让火绳燃烧速度减慢,他们必须提前点燃。
二十架佛朗机炮被推上临时搭建的土台,炮手们用竹制通条清理炮膛,碎布蘸着的桐油滴落地面,很快渗入砖缝。
“检查火门。”
张惟贤策马穿行阵列,声音压得很低。
士兵们闻声低头,检查铳管尾部的点火孔是否堵塞。
张惟贤停在一名新兵面前,新兵的火绳在风中摇曳不定,双手止不住颤抖。
“深呼吸。”
伸手稳住新兵的铳身:“看着我的眼睛,倭寇不是三头六臂。”
“是!大人!”
新兵喉结滚动,用力点头,火绳烧到药池时,溅起的火星落在他手背,烫出焦痕。
远处传来桨橹破水声。雾气中浮现黑影,十二艘战船并排驶来,船头立着戴鹿角盔的倭寇,腰间倭刀缠着红绸。船舷两侧挂着圆盾,盾面画着骷髅图案。后方民船上,数十名壮汉手持钩镰枪,船帆上绣着漕帮龙头。
寅时。
运河支流的芦苇荡里,露水凝结在叶尖。倭寇战船船头挂着的骷髅旗垂落,被水汽浸得发沉。
为首的赤甲倭人竹中义康抬手按住腰间的菊一文字太刀,刀镡处缠着的鲛鱼皮绳结在指缝间滑动。
“太静了。”
竹中义康突然用日语低声警告,喉结处的旧伤随着话音起伏。身后的二十名倭寇闻言同时按住刀柄。左侧民船上,漕帮二当家王九指握紧钩镰枪,铁制指套与枪杆碰撞出闷响。
“嘘!嘘”
尖锐的铜哨声刺破晨雾。
竹中义康瞳孔骤缩的瞬间,芦苇荡深处传来火绳燃烧的‘噼啪’声。
“砰!砰!砰!”
第一排鸟铳齐射的火光撕破浓雾,铅弹破空声如数百根铁钉同时击在铁板上。最前排的倭寇连人带盾被掀翻,盾牌边缘的铁钉深深扎进后方同伴的小腿。
一时间,惨叫声四起。
竹中义康本能地举刀格挡,刀刃与铅弹相撞溅出火星,虎口震得发麻。
“八嘎!退船!”
竹中义康嘶吼着退回船舱,话音未落,第二波鸟铳声响起。
“砰砰砰!!”
右侧民船的船篷突然炸裂,两名漕帮死士被铅弹贯穿腹部,肠子拖在甲板上。
“轰——”
佛朗机炮的轰鸣紧接着传来,第一发炮弹落在船队中央,木片混着碎肉冲天而起,染红了半幅船帆。
竹中义康目眦欲裂,一脚踹开舱门跃上甲板,看见自家战船的桅杆被炮弹削断,断裂处还在冒着青烟。抽出太刀劈断迎面飞来的流矢,刀尖挑开一名举铳瞄准的明军。
当第三发佛朗机炮弹擦着船舷飞过,他终于看清河岸上密密麻麻的火器营士兵——鸟铳手们正在装填火药,火绳在潮湿的空气中燃烧得格外缓慢。
竹中义康的太刀劈开船缆的瞬间,缆绳断裂的纤维如箭矢般迸射,扎进身后倭寇的脖颈。
“散开登岸!”
怒吼震得船板发颤,赤甲下的肌肉因用力而绷紧,甲片缝隙间渗出的汗水混着硝烟味。十余名倭寇踩着漂浮的尸体跳入河中,浑浊的河水漫过腰际,倭刀入水时激起的水里夹杂着碎肉。
河岸的芦苇丛突然剧烈晃动,三百名刀盾手破草而出。前排明军将盾牌磕在青石上发出闷响,后排的斩马刀高举过头顶。
“杀!”
随着一声暴喝,刀刃裹挟着风声劈向倭寇。一名倭寇举肋差格挡,火星四溅的瞬间,钩镰枪突然从盾牌下方探出,铁钩勾住他的脚踝猛地一拽。倭寇仰天摔倒,后脑重重磕在石板上,未及起身,斩马刀已劈进胸口。
王二柱的钩镰枪缠住倭寇脖颈的刹那,铁钩刺破皮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倭寇反手挥刀,锋利的刃口削断他的小拇指。断指落在泥浆里,剧痛让王二柱眼前炸开白光。他怒吼着用断臂压住对方持刀的手腕,膝盖狠狠撞向倭寇手肘。关节错位的脆响中,倭寇惨叫着松开刀柄。王二柱抢过倭刀,反手刺入对方腹部,肠子顺着刀刃滑落在地。
竹中义康踩着同伴的尸体冲上河岸,赤甲上还挂着水草。他的太刀劈开明军盾牌,木屑飞溅间,突然感到后背传来灼热刺痛。转身时,正看见张惟贤手中的短铳冒着青烟。
铅弹擦着肩胛骨飞过,赤甲上瞬间留下焦黑凹痕,皮肤被高温灼伤的焦糊味混着血腥味钻入鼻腔。
“八嘎!”
竹中义康怒吼着冲上前,太刀划出的弧线带起破空声。张惟贤侧身挥刀格挡,两柄利刃相撞,张惟贤突然甩出铁链,铁钩精准缠住竹中义康脚踝。
竹中义康踉跄跪倒的刹那,金刀已刺穿右肩,鲜血顺着刀刃汩汩流出。他强撑着单膝跪地,用最后的力气挥刀劈向张惟贤。
国公侧身避开,金刀顺势横扫,锋利的刀刃轻易切断脖颈,竹中义康的头颅滚落在地,眼睛直勾勾盯着插在泥地里的菊一文字太刀,嘴角还挂着未消散的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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