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入月镜林时,恰逢夜幕降临。与白日的沉静不同,夜间的森林被银叶的光芒染成一片柔和的白,月光透过叶隙洒下,在地上拼出细碎的光斑,像散落的星子。但这份静谧中藏着诡异——银叶的光芒忽明忽暗,叶片上的缘纹影像扭曲闪烁,明明是单人走过的小径,地面的光斑却映出成对的脚印,仿佛有无数个看不见的人在林中穿行。
“小心别碰那些飘落的银叶。”采月华草的少女将草篮护在胸前,篮子里的月华草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昨天有个樵夫捡了片落叶,回家后就对着镜子喊‘你是谁’,连自己的影子都认不得了。乱缘煞会借着叶面上的混缘纹,钻进人的识海,搅乱记忆里的缘分。”
陈砚的纳煞镜悬在林间上空,青光穿透银叶的光芒,照向缘定树的方向。古树的轮廓在夜色中格外清晰,枯萎的半数树冠像被火烧过,焦黑的枝桠指向天空,与另一侧繁茂的银叶形成鲜明对比。树干裂缝中的灰色雾气顺着缘纹流动,所过之处,银叶上的影像立刻变得混乱——夫妻的影像里掺进了陌生人的脸,母子的缘纹中混进了仇敌的线条,连林中飞鸟的影子,都被嫁接到了走兽身上。
“不是换魂镜那么简单。”陈砚的指尖划过纳煞镜,镜中放大的混缘纹里,藏着细微的黑色线头,“这些缘纹被人用‘断缘针’挑过。断缘针是用万镜台的残角打磨成的,能强行切断或嫁接缘线,比换魂镜更阴毒。你看那对双胞胎的缘纹,表面上是混乱,实则是被硬生生塞进了两段不属于他们的记忆。”
阿依从草篮里取出一株月华草,草叶上的露珠在月光下闪烁,滴落在地上的光斑中,竟让混乱的脚印影像清晰了一瞬——那对双胞胎的脚印虽然分开,却始终保持着相同的节奏,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月华草能净化混缘纹。”阿依将草叶碾碎,汁液涂抹在一片飘落的银叶上,叶面上的混乱影像果然淡了些,露出底下原本的缘纹,“它记录着最纯粹的月光记忆,而缘分本就该像月光,清澈又温柔。”
往缘定树走的路上,银叶的光芒越来越不稳定。偶尔有晚归的山民从对面走来,他们的身影在银叶的映照下忽胖忽瘦,甚至会短暂地变成另一个人的模样。有个背着柴捆的老汉经过时,银叶映出的影像突然变成个梳着发髻的女子,老汉愣了愣,突然对着影像喃喃道:“阿秀……是你吗?”
“他把混缘纹里的影像当成了故人。”阿竹的铜镜突然发烫,镜中映出老汉的记忆:五十年前,他的妻子阿秀在月镜林走失,从此杳无音讯,他守在林边五十年,就是想等她回来。“乱缘煞最会利用未完成的执念,把虚假的缘分缝进记忆,让人把幻影当成真实。”
纳煞镜的青光扫过周围的银叶,混缘纹中的黑色线头在青光中渐渐显形。有个正对着银叶哭泣的妇人,镜中影像里的“丈夫”其实是她早逝的兄长,黑色线头将两人的缘纹死死缠在一起;有个对着影像傻笑的孩童,镜中“玩伴”的缘纹里,藏着他夭折的妹妹的气息——这些被强行嫁接的缘分,像穿错的线团,既捆住了活人,也困住了逝者的执念。
“缘线不是绳子,能捆住就能解开。”陈砚对着哭泣的妇人说道,纳煞镜的青光落在她面前的银叶上,黑色线头遇光即断,影像中的“丈夫”渐渐消散,露出兄长温柔的笑容,“真正的缘分不会被外力改变,就像你心里清楚,兄长的温柔和丈夫的疼爱,本就不是一回事。”
妇人的哭声停了,她望着银叶上兄长的影像,眼中闪过释然:“是啊……他总劝我好好活着,不是让我困在念想里的。”
缘定树周围的灰色雾气最浓郁。那对双胞胎正背靠着树干坐着,两人都闭着眼睛,眉头紧锁,显然在识海中与混缘纹对抗。他们身上的缘纹被黑色线头缠成一团,原本同源的金色主纹几乎被完全覆盖,只有胸口的位置,各有一点金光顽强地闪烁,像两颗跳动的心脏。
“断缘针就藏在树洞里。”少女指着缘定树的树心,那里的雾气最浓,隐约能看到枚银色的细针在雾中沉浮,“我昨天采草时看到的,针身上刻着‘分’字,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陈砚的纳煞镜射出青光,将树洞里的断缘针牢牢锁住。青光中,针身上的“分”字开始扭曲,浮现出更多记忆碎片:三百年前,有个因爱生恨的镜师,不满心上人另嫁他人,便用断缘针挑断了两人的缘纹,最终导致自己被缘纹反噬,化作月镜林的一缕孤魂。如今的乱缘煞,正是这缕孤魂的怨念与断缘针的煞气结合而成。
“恨不是爱的反面,是爱的扭曲。”阿依望着树洞里的断缘针,“你以为切断别人的缘分能解恨,其实是把自己困在了仇恨里。三百年了,你还没明白吗?真正的放下,不是让对方痛苦,是让自己解脱。”
断缘针在阿依的话语中剧烈震颤,针身上的“分”字渐渐淡化,露出底下被掩盖的“合”字——这才是断缘针原本的用途,它本是用来修补断裂缘纹的“补缘针”,却被怨念扭曲了功能。灰色雾气中,那缕孤魂的虚影渐渐显现,他望着银叶上自己与心上人年轻时的影像,终于露出了悔恨的表情,虚影化作一道白光,融入补缘针的“合”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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