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煞镜的青光落在胎发上,胎发突然化作无数光点,光点组成孩子的笑声,笑声里混着周寡妇的歌谣:“月儿圆,星儿亮,我家宝宝睡得香……”这是孩子生前最爱听的调子,周寡妇每天哄他睡觉时都唱——这些被执念困住的爱,像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只要打开笼门,就能飞向天空。
“想不是执念,不让走才是。”守谷人递给她一把扫帚,“把纸钱扫扫吧,干干净净的,孩子看着也舒心。”
轮回镜的血斑在这一刻开始剥落,露出底下洁净的镜面。周围的雾气像被风吹散的烟,迅速消退。镜中映出的影像变得清晰:生者的前世不再被黑线缠绕,显露出因果的脉络;亡者的今生不再被白雾笼罩,浮现出安详的笑容。那个失去孩子的母亲把银锁取下来,挂在轮回镜旁,说“你走吧,娘不拦你了”;怕婴儿讨债的家人抱着孩子,说“不管你来干啥,都是咱家的宝”;周寡妇把孩子的胎发撒向温泉,说“顺着水漂吧,想去哪就去哪”。
老婆婆的草药晒得差不多了,她把药捆成小把,放在轮回镜旁,说“谁心里疼,就拿一把,熬了喝,能好受点”;守谷人用融水擦拭往生石,把朱砂字擦掉,露出底下的“自然之道”,说“该来的会来,该走的会走,拦不住的”;孩子们在谷里追逐,他们的笑声惊飞了枝头的鸟,鸟群飞向冰川,像一群自由的灵魂。
离开生死谷时,守谷人送给他们一块温泉边的石头,石头被泉水泡得温润,上面天然形成一个“放”字。“轮回镜说,谢谢你让它明白,生死不是终点,是换种方式的相守,就像这石头,泡在温泉里是暖的,放在雪里是凉的,却还是那块石头,没变过。”他望着重新清澈的轮回镜,镜面映出温泉的暖、冰川的凉,像幅阴阳相生的画,“就像这生死谷,既有离别的疼,也有重逢的盼,两样都尝过,才算没白在这世上走一回。”
马车继续前行,前方的路被初春的暖阳晒得松软,路边的冻土开始解冻,冒出点点新绿,像星星落在地上。远处的草原上,牧民赶着羊群,羊铃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清脆得像童谣。纳煞镜的镜面中,一片被河流和草原环绕的部落正在缓缓显现,部落的帐篷前挂着能映照传承的“血脉镜”,这面镜子能照出家族的根脉,血脉越亲,镜面的光越亮,若有背叛家族的行为,镜面就会出现裂痕,当地人称之为“同源部”。传说同源部的血脉镜能让人不忘根本,却在最近频频开裂,镜面上的裂痕越来越多,部落里的人开始为了牧场争斗,兄弟反目,叔侄成仇,连最年长的族长都唉声叹气,说“忘了祖宗了”。
“是‘叛亲煞’在作祟。”一个骑着马的年轻牧民告诉他们,“上个月有个外出求学的年轻人回来,说‘人要为自己活,不用管家族’,他把祖宗的牌位从血脉镜前挪走,说‘这些都是累赘’,从那以后镜子就不对劲了。现在连亲兄弟分羊群,都要用尺子量,多一根羊毛都要吵半天,哪像以前,一家有难,全族帮忙。”
纳煞镜的青光中,同源部的景象愈发清晰:部落的帐篷错落有致,却透着股疏离的气息,每家的帐篷前都划着界限,不让别人的羊靠近;血脉镜上的裂痕像蜘蛛网,从中心蔓延到边缘,有的裂痕里甚至渗着黑气;祖宗的牌位被扔在帐篷角落,上面落满了灰尘;那个年轻人的书本散落在血脉镜旁,书页上的“自我”二字被煞气扭曲,像个自私的影子,正往镜中的血脉光丝里钻。部落中心的“宗祠帐”——供奉血脉镜的大帐篷,帐帘紧闭,里面的香火早就灭了,只有血脉镜的微光在黑暗中闪烁,像颗即将熄灭的星。
“不是血脉太脆弱,是‘只认自己’的自私在斩断根脉。”陈砚望着宗祠帐的方向,“血脉镜的本质是‘照见同源’,不是‘捆绑自由’。它映出的光丝,是祖宗传下的骨血,是兄弟间的扶持,是家族里的守望,这些不是累赘,是风雨里的依靠。那个年轻人的话像把斧头,砍的不是牌位,是自己的根;为牧场争斗的兄弟不是真缺那点草,是被‘不能吃亏’的念头迷了心;反目的叔侄不是天生不和,是忘了小时候一起在草原上追狼的日子。血脉镜开裂不是要惩罚谁,是在说‘你看,连石头都比人心懂得认祖归宗’。”
阿竹的铜镜里,同源部的血脉镜突然闪过一丝亮光,镜中映出个老牧民的画面:他把自己的羊群分了一半给受灾的侄子,说“都是一个祖宗养的,分那么清干啥”;他给孩子们讲家族的故事,说“以前没牧场,全族挤在一个帐篷里,不也活下来了”——这些被自私掩盖的亲情,像草原上的老树根,盘根错节,断不了。“亲情比自私更顽固,只要没被自己挖断。”阿竹的眼睛亮起来,“叛亲煞能斩断表面的光丝,却割不断骨子里的牵挂。就像那个挪牌位的年轻人,夜里总梦见奶奶给他讲故事,说‘别忘了家’;为牧场吵架的兄弟,其实会偷偷往对方的羊圈里放草料;反目的叔侄,看到对方的孩子生病,还是会连夜骑马去找医生。这些藏不住的惦记,就是血脉镜最想照出的真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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