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朝着同源部的方向驶去,车轮碾过刚解冻的草原,留下串带着青草香的辙痕。纳煞镜的青光在前方闪烁,镜背的世界地图上,同源部的位置亮起碧绿色的光,像草原上的河流一样蜿蜒。
这条路,依旧延伸向未知的远方。守护,亦是如此。
马车驶入同源部时,初春的草原刚褪去最后一层薄雪,嫩绿色的草芽从土缝里钻出来,星星点点地缀在枯黄的草场上。远处的河流解冻了,冰排撞击的声音哗啦啦响,像在为新生欢唱。与生死谷的凝重不同,这里本该是血脉相连的部落聚居地,此刻却像被拆散的骨牌,透着股支离破碎的寒意——帐篷间的空地上划着一道道浅沟,沟里撒着白石灰,像一道道无形的墙;每家帐篷前都竖着木杆,上面挂着自家的标记,标记旁系着红绳,据说红绳能“防外人”;孩子们在各自的地界里玩耍,想跨过沟时,总会被大人厉声喝止,小小的脸上满是困惑。
“昨儿个巴特尔家的羊群,啃了苏赫巴鲁家地界里的三丛草。”骑着马的年轻牧民勒住缰绳,马蹄踏过白石灰线,留下个清晰的印子,“就三丛草,两家在河边打了起来,巴特尔的爹抄起了套马杆,苏赫巴鲁的娘把奶桶都砸了。其实他们是一个爷爷的孙子,小时候还在一个羊圈里睡觉呢,现在倒好,为了三丛草,差点动刀子。”
陈砚的纳煞镜悬在部落上空,青光穿透清新的空气,照向中心的宗祠帐。那顶供奉血脉镜的大帐篷果然如镜中所见,帐帘紧闭,里面的香火早已熄灭,只有血脉镜的微光在帐内闪烁,像颗孤独的星。帐外的空地上,祖宗的牌位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有块牌位的角磕掉了,露出底下“同源”两个字的刻痕。那个外出求学的年轻人留下的书本散落在牌位旁,书页被风吹得哗哗响,其中一页上写着“要摆脱家族的束缚”,字迹在青光中泛着黑气,像条毒蛇,正往血脉镜的裂痕里钻。最触目的是血脉镜本身,镜面的裂痕从中心蔓延到边缘,有的裂痕宽得能塞进手指,裂痕里的黑气缠绕着残存的血脉光丝,把光丝勒得越来越细。
“不是血脉太稀薄,是‘各顾各’的私心在剪断根须。”陈砚的指尖划过纳煞镜,镜中放大的血脉光丝露出上面的结,这些结是一代代人用亲情系上的:有奶奶给孙子缝的襁褓结,有哥哥帮弟弟打的马鞭结,有叔伯给侄子系的护身符结——这些被私心剪断的结,被叛亲煞放大,让血脉镜彻底失去了映照同源的能力,“人总以为‘独立’是成长,却忘了家族的根,本是抵御风雨的伞。巴特尔和苏赫巴鲁为三丛草打架,不是真在乎草,是被‘不能输’的面子迷了心;那个挪牌位的年轻人,不是真要摆脱束缚,是把‘不懂事’当成了‘有主见’;喝止孩子跨线的大人,不是真要划清界限,是怕‘吃亏’的念头盖过了亲情。血脉镜开裂不是要惩罚谁,是在说‘你看,连石头都比人心懂得抱团’。”
阿依从行囊里取出生死谷带回的“放”字石,放在宗祠帐前。石头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青光顺着石头的纹路流进血脉镜的裂痕里,裂痕里的黑气像被烫到似的往后缩。有缕光顺着裂痕钻进帐内,照在血脉镜上,镜中突然浮现出模糊的影像:巴特尔和苏赫巴鲁小时候在一个羊圈里睡觉,巴特尔把暖炕让给弟弟;他们的爷爷在世时,把最好的牧场分给两个儿子,说“草是大家的,羊也是大家的”;部落里的人以前一起抵御暴风雪,男人铲雪,女人烧茶,孩子们给马喂草料——这些被遗忘的温情,像埋在草原下的泉眼,只要有光就会涌出活水。
“你看,同源的根扎得深,断不了。”阿依指着那缕光,“叛亲煞能剪断表面的光丝,却割不断骨子里的牵连。巴特尔打架时,手里的套马杆举了半天,没舍得落下去;苏赫巴鲁的娘砸完奶桶,夜里偷偷给巴特尔家送了新做的奶豆腐;那个挪牌位的年轻人,书里夹着奶奶给他绣的荷包,上面绣着‘想家’两个字。这些藏不住的惦记,就是血脉镜最想照出的真血脉。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帮它把裂痕补好,让这些被剪断的光丝重新连起来。”
跟着年轻牧民往宗祠帐走的路上,他们发现了个暖心的现象:家里有老人的帐篷,周围的白石灰线总是模糊的。部落边缘的一顶旧帐篷前,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正把自己的奶疙瘩分给邻居家的孩子,孩子的爹就是和她家儿子吵架的苏赫巴鲁,老奶奶却说“都是娃娃,哪分什么你的我的”,她家帐篷前的血脉镜碎片虽然也有裂痕,却有圈淡淡的光晕,照出的血脉光丝比别处的粗——经历过风雨的老人,像草原上的老胡杨,知道根连着才能活下去。
“老人心里的秤准,分得清轻重。”阿竹的铜镜突然贴近那圈光晕,镜中映出巴特尔奶奶的记忆:她年轻时,部落遭遇旱灾,全族的人围着一口井分水解渴,她把自己家的那份分给了更渴的侄子;她的丈夫去世早,是苏赫巴鲁的爷爷帮着她把孩子拉扯大,说“一个祖宗的骨血,不能不管”——这些被私心盖住的恩情,成了对抗叛亲煞的微光,“自私不是本性,是被‘别人都这样’的念头带偏的。叛亲煞只敢用年轻人的冲动做文章,却不敢让人知道巴特尔夜里偷偷往苏赫巴鲁的羊圈里放了把盐,说‘羊吃了有力气’。就像被风吹散的羊群,看着散了,只要头羊一声叫,就会重新聚起来,这是刻在骨子里的抱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