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叫苦不迭：“我的陆大县长，我的祖宗！前几天是怎么跟你说的？让你口头上服个软，姿态放低一些，能怎么样？能少块肉吗？”
“这倒好，跟新来的副市长第一次见面，话还没说上几句，就直接顶回去了！这针尖对麦芒的，以后的工作还怎么开展？”
其余几位县委常委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们都清楚，这看似客气的对话之下，已然是两位主官之间第一回合的较量。这种级别的神仙打架，他们这些凡人还是躲远点好，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出乎陆江河和高厚德意料的是，周凯听完陆江河这番话，脸上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竟然没有丝毫改变，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轻轻点了点头，仿佛陆江河说的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江河同志太谦虚了。出身和平台固然重要，但个人的努力和能力更是不可或缺。我在部委工作时，也见过不少有背景的年轻人。”
“但能像江河同志这样，在基层一线沉下心来，做出实实在在成绩的，也是凤毛麟角。我们共产党人的干部，不论出身，不论岗位，最终还是要看为人民服务的能力和实绩嘛。”
周凯轻轻一抬手，示意众人：“好了，高书记，江河同志，还有各位同志，我们还是不要在风口里站着了。明阳的春天，还是有些料峭啊。我们边走边看，边听汇报，如何？”
他这番话，说得云淡风轻，既没有因为陆江河的的“暗讽”而动怒，也没有就此展开辩驳，顺势将话题引向了接下来的考察安排。
这份气度和城府，让陆江河心中暗自一凛。
他看得分明，周凯身上透出的那股掌控局面的气势，是罗晓明和陈玉良那种靠着地方权势和一时机遇爬上来的“土皇帝”、“暴发户”完全无法比拟的。
罗晓明之流，若是被人如此暗中讥讽，怕是早就脸色铁青，甚至当场发作了。
而陈玉良，或许会隐忍，但眼神中也绝不会像周凯这般，连半点波澜都寻不见。
周凯的自信，是刻在骨子里的，源于他“红三代”的出身，更源于他所经历的更高层级的政治生态。那种环境，远非明阳县这种小池塘可比。
陆江河曾在沈文静的父亲，那位在省部级层面打拼多年的沈珉坤身上，感受过类似的气质。
那是一种久经宦海沉浮，见惯了大风大浪之后，才能沉淀下来的从容与练达。周凯不过四十岁不到的年纪，便已然有了这般火候，足见其在京城那个更大的舞台上，早已磨砺得炉火纯青。
看来，这位新任副市长，绝非善茬。
周凯话音刚落，一行人便不再于寒风中多做停留。
数辆红旗轿车与县里的陪同车辆，鱼贯驶入明阳县，径直奔向此行的第一个考察点——万寿村生态旅游度假村。
车队抵达万寿度假村时，已是上午九点有余。
年关刚过，度假村尚未正式对外恢复营业，偌大的园区内见不到几个游客，显得格外清净。
众人陆续下车，鱼贯步入度假村大门。
尽管清净，但精心布置的灯笼、彩带以及一些富有年节气息的装饰尚未完全撤去，空气中依然弥漫着几分新春的喜庆。
陆江河知道，按照罗晨晨的设计规划，这万寿度假村的每一栋民宿，乃至每一个主题区域，都会根据春夏秋冬四季的更迭，进行相应的风格调整与装饰变换。
为了实现这种近乎偏执的“四季四景”理念，罗晨晨在度假村的软硬件投入上，几乎是不计成本，其手笔之大，用“夸张”二字形容亦不为过。
这种底气，首先源于罗氏集团雄厚的资本实力，对于罗晨晨这位集团大小姐亲自操刀的项目，资金支持自然是源源不断。
其次，作为明阳县地方主官，陆江河在项目审批和推进过程中，除了必要的政策把关与宏观指导外，并未对罗晨晨的具体经营思路进行过多行政干预，给予了她极大的自主发挥空间，让她得以将自身的商业才华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
这种充分放权，既是对专业人才的信任，也是陆江河一贯的行事风格——抓大方向，放小细节，结果导向。
正因如此，当陆江河随着众人步入度假村核心区域，看到眼前焕然一新的景象时，饶是他这位项目的直接推动者，也不由得暗自吃了一惊——距离他上次前来，隔了很长时间，这里的变化已是翻天覆地。
不仅是陆江河，随行的市领导，包括见过不少大场面的周凯在内，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精心雕琢的景致与独具匠心的设计，口中不由自主地发出啧啧称奇的赞叹声。
考察团一行人一边欣赏着，一边缓步向度假村深处走去。
行不多时，走在最前面的周凯忽然放缓了脚步，不着痕迹地向后挥了挥手。
他身后的市发改委、市经贸委等部门的负责人以及明阳县的几位常委，极有默契地向两侧避让，给陆江河让出了一条通往周凯身边的路径。
陆江河心中了然，快步上前，与周凯并肩而行。
“陆县长，你们这个万寿度假村，当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如此规模和品质，想必投入不菲。我想了解一下，仅就一期工程而言，县政府层面，或者说明阳县财政，总共投入了多少资金？”
地方发展，财政投入是核心，也是最为敏感的一环。当着市里这么多部门主官和县里同僚的面，直接点出这个问题，其用意不言自明。
数字说多了，是铺张浪费，是不计后果；说少了，又显得对项目不够重视，或是投入产出不成正比，无论如何，都容易落下话柄。
陆江河脸上依旧挂着和煦的笑容。
“周市长，万寿度假村项目，从立项之初就得到了省市两级领导的高度关注和大力支持。项目建设资金，主要来源于省里的专项发展基金、市里的配套倾斜以及部分政策性银行的低息贷款，当然，罗氏集团作为主要的投资和运营方，也承担了绝大部分的商业投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