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霜的话堪称残忍。
但在来之前，季霜就跟谢子琰说过了。
她今天过来，就是要让谢子文弄清楚，想明白——
放过自己，放下过去的一切。
“我说的话不好听，但这是实话。就譬如，我跟你表白了，但是你现在有一个很喜欢的人，我相信以你的人品，也不会再跟我纠缠不清。”
季霜越说越冷静，“但这不代表，在我心里你就是陌生人。这只说明，我们都需要往前走一步了。”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看到谢子文似有茫然的表情，季霜忍住泪意。
“文儿，往前看，别回头，你和我的人生都会按部就班的过下去。”
从谢家离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谢父谢母执意要留季霜吃晚饭，被季霜拒绝。
她今天该说的话已经说完，没什么必要再逗留。
谢子琰坚持送季霜回家，路上的时候，谢子琰点燃一根烟，微微眯着眼睛看前面的红绿灯。
“该说的都说了，子文说什么了吗？”
“什么都没说。”季霜已经平静很多，“不过我想，他会明白的。”
谢子琰蹙眉眯眸，吐出一口眼圈，捻灭烟蒂后正好绿灯。
她转着方向盘，声音微哑：“那就好——这事也该告一段落了。他这么一直萎靡不振下去，逃避现实，迟早我得先爆发，到时候就不好收拾了。”
季霜无声地看了眼谢子琰，没有做评价。
她知道，谢子琰一直是个冷心冷情的人。
在她的世界里，利益的结合超越一切所谓口头的承诺和誓言。
她不喜欢弱者，也讨厌身边的人露出脆弱的姿态。
之所以能够忍耐谢子文那么久，是因为谢子文是家人，她有不可推卸的，带领他的责任。
然而无论如何，季霜想，这些往后，都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了。
*
转眼到了漆艺展览的那天。
季霜和顾钦按时到场。
两个人路上聊起总部项目的事儿，季霜有点烦躁。
“还没想好设计图怎么画。”季霜皱着眉，“要创新，要多创新呢？主要元素选择什么？我现在还是一头雾水。”
顾钦想了想，意有所指，“说不定今天的展览会给你新的思路。”
季霜只好点点头，暂时按捺下乱七八糟的思绪。
展览现场很热闹，除了扬州本地的漆艺工作者以外，顾钦甚至还碰到不少业内的合作商。
季霜跟着顾钦认了一圈人，趁着顾钦跟合作伙伴聊天的功夫，到另一边去看展。
但说是看展，其实季霜游戏无聊。
从小到大看的漆艺展览不说有一千也有五百，她很清楚扬州本地的这些大大小小的漆艺工作室和工厂都是什么样的水平。
今天的现场之中，并没有让她眼前一亮的作品。
然而走了两步之后，季霜忽然顿住。
她被角落的一个小摊子吸引了目光，折回去来到摊子前微微躬身，眼神变得认真起来。
只见那小摊子上没摆什么东西，只有两只手表，比起旁边的摊子可以说是十分寒酸。
但正是这两只手表，让季霜挪不动步子。
手表展位的摊主是个上了年岁的老大爷，此时戴着老花镜，身上穿着皮质的围裙，伏在案前打磨一只表盘。
感觉到有人靠近，老大爷抬起头来，正对上季霜友善的眼神。
老大爷似乎有些不善言辞，只是迟疑地对着季霜点了点头，说了句随便看之后，就垂下眼去继续做自己的事。
季霜得到允准，凑近了去观察那两只手表。
手表的表盘是漆艺的，看的出仿的是某大牌经典腕表的设计，没有什么原创性，但是表盘内用大漆打磨的日月星辰图案实在是精致的让人移不开眼。
季霜甚至觉得，将这只腕表拿去那个大牌的专柜，告诉顾客这是特别版本的话，恐怕这只会比原版的卖的更好。
观赏了好一会儿，季霜鼓起勇气搭话：“大爷，这是您亲手做的吗？”
大爷有点迟钝的抬头：“……啊，是啊，怎么了？”
“我之前没在扬州漆艺展上见过您，”季霜思索着大爷的口音，“您是外地的吗？”
“算是吧，来这儿十来年了。”大爷继续忙活手上的表盘，“怎么，这儿的漆艺展不允许外地人摆摊？”
季霜连忙道：“没有没有，我就是好奇。看您的漆艺手艺像是扬州本地，但口音不像。您是在这儿学的漆艺吗？”
“我自己研究的。”
大爷很惜字如金，说完这句话之后，就露出不再跟季霜交流的姿态。
季霜也很识趣，也没再多问。
只是心里却燃起几分热火。
先入为主的原因，山本丽子给季霜总部的项目时，她根本没往漆艺上去想。
如今看到那两只做工精美的漆艺手表，季霜一下子就来了兴致。
谁说漆艺不能跟手表相结合的？
*
回去的路上，季霜没跟顾钦说自己的想法。
她需要先做调研，确信这条路可以行得通之后，再将自己的想法广而告之。
然而这情态落在顾钦眼里，实在是有点摸不着头脑。
去的路上还萎靡不振，怎么回去的时候像是打了鸡血？
然而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季霜回到家，迫不及待地开始搜集资料。
不看不知道，看了还真是吓一跳。
她以为用漆艺做手表是破天荒地头一遭，事实上，国外许多高端蓝血奢牌早已经推出过限量漆艺手表。
无一例外的，都是做工精美，构图精巧。
甚至连爱马仕也有相关产品。
相比之下，那个老大爷仿着别的品牌做的漆艺手表，就不是那么够看了。
而且抛开设计是否原创不谈，这些大牌漆艺手表从工艺上也远超了扬州本土漆艺好几个档次。
至少在季霜的仓库里，她是找不出一个能够与之媲美的漆器摆件的。
季霜像是被当头打了一棒，靠在椅子上，神色茫然。
浓重的不安和忧患涌上心头，让季霜整个人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
她不死心地继续翻看着收集来的资料，一点点平复自己的心态。
不就是原创工艺？
国外能做，中国凭什么不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