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已奔出了十余丈的距离,身后的脚步声也在不断嗒嗒的逼近,再后方马蹄声已然大作,附近的几处官邸涌出人来,叽叽喳喳往这边看,风声疾略,他听见了夜空中有人隐约喊了一声“别松人!前面的都是空子!”
锦衣卫的术语。
此刻,他知道指挥使低估了那小碟子了,那些人根本没有去盯着户部,而是一直在看着指挥都司,他们是跟着自己过来的.......渐渐的,一切都在他心中开始明了起来,但现在唯一的念头是逃出去,文安侯府谋反了,这里的人一定会被处理干净,但........
思绪猛然被打断,身前的巷子里竟踏出了马蹄声,身后追赶的喘息声也越来越大。
陈桐怒喝一声,递出袖中的匕首便往前冲,他明白他此时唯一的生路只能靠搏命了,只要奔进巷口,对方鞭马就只能往墙上撞,后面的那声也说的没错,他们虽是提前布置,但人手终究太少,太散,跨过这里,前面就全是空子。
天上星光已显,他才踏出几步,那匹高头大马便由黑暗袭出,马上人影破风,地砖上竟被其人的武器拖出了一条长长的痕迹!
而陈桐此时却又是目光一凝,选择掷出了匕首,方向直朝对方面门,同时身子一斜,照着对方闪避的间隙就往马腹下窜出。
时停一瞬,他半个身子才略出了马后蹄,忽然听到了“噗”的一声,紧接着,震耳欲聋吼声自上长啸而来,擦身之间,有什么东西落到了脸上。
是马血。
炽热的猩红如洪水般扑上额头,然后是战马的肝胆,肠子,如铁浆般打在脸上,赤红满目里,他看见从马腹中贯出了一柄枪头,随后,他整个人跟着那匹高头大马一起被钉死在了地面上.......
黑暗里身子已经凌空的壮汉喝了一声,双脚落地,双手也几近被震的脱力,身前两名追赶过来的人也到了,但却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便继续往前而去,似颇为嫌弃的样子。
而此时那壮汉已从地上拔出长枪,然后掀开马匹看了一下,只见尸体的右手已经伸入了怀中,那份将要去问罪的卷宗也永远钉死在了他手上。
不远处,房舍辐射的那片区域已经明亮起来,几队零散的捕快以及衙役还在朝中诸公的府邸旁流窜,身着轻甲的骑兵追赶了一阵,忽然勒了缰绳,大叫起来。
“谁敢窝藏通敌卖国的清廷奸细,不论何人,全家问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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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空荡荡而又灯火通明的文安侯府中,祁京已与王登阁坐在了湖中亭台上,鱼食在这之前已经喂完了,两人一边走走停停,说了不少话。
王登阁虽是不解,但也是耐着心听完了有关那个信阳州城细作的事,“如若你真心系此人,我麾下巡检司倒是可以出去查查,不一定能找到......另外,你说的人都出去了是怎么回事?”
祁京面色平静地看了看身前的吏科主事,摇了摇头,心里想的是别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姜卿从角门那边走了过来。
她看了看两人,也是想了一会儿,终选择开了口。
“刚才在城中街,一个锦衣卫总旗死了,其他人还在逃........”
王登阁回首看着她,当然,他不至于在女子面前失了仪态,表面只是皱了皱眉头,然后回首正视祁京,笑了笑道:“时辰不早,某该说的,不该说的,也已道完,家中也尚有妻儿小郎等着,如今晚了,却是不知门锁了没有?”
他说的这是两层意思,但祁京已然抬眼看向远处,没有回答他。抬手招来了那个已经低眉顺眼的小厮,祁京又吩咐了一些事情,与姜卿并肩走出了亭台。
唯有留在最后的王登阁愣了愣,遭到这样的对待,他才开口想怒喝上一声,却发现此刻已经没有那股心气了,因为一切对他来说,已成了一片茫然。
又有人过来唤他跟上祁小郎君了,王登阁的眉头蹙的更紧,那种不安的感觉伴随着茫然又升了起来,恍惚间神志似一点点被抽空,脑中唯留了一道悲悯之气。
手心里全是汗水,转向夜空,隐约听见了有人在吼........
“用力过猛了,你不要命又如何,大家只想都安稳下去,没有人想要你的命........”
他没来由的这样心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