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走停停,偶尔在大杨树下驻足,望着枝桠间漏下的光影出神。有上了年岁的老人经过,他笑眯眯地点点头,却不急着搭话,只目送着对方走远,又继续自己的节奏。
路过街角的报刊亭时,他弯腰仔细看了看最新一期的《参考消息》,又要了份《通白晚报》。从口袋里掏出叠得方正的手帕,取出零钱仔细数好,这才把两份报纸整齐地叠在一起,小心地夹在左臂下。
报纸带着油墨的清香,随着他的步子轻轻摩擦着夹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他继续背起手,不紧不慢地往回走,身影渐渐融入了暮色中。
天色还没有黑透,老刀夹着报纸慢悠悠地拐进郊区那条路,灰墙红瓦的平房静静立在路尽头,院门虚掩着,像是特意给他留的。
正屋的窗户正对着路口,老刀一进院子,屋里的人就看见了。柳毛子掀开门帘,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惺忪:“刀哥,外面什么情况?”
屋里烟雾缭绕,另外两个人也醒了,正坐在炕沿上抽烟。老刀把报纸往炕上一扔,“宾馆和酒店搜查的很严,连出租屋都有街道上的人上门,你看看这个”,说完老刀一指报纸。
柳毛子急忙抓起来,借着窗外最后一点天光粗粗浏览。
“热心市民勇斗歹徒,长鞘亮剑伸张正义”——这醒目的标题一下子抓住了他的目光。报道配图中,虽然刘东的脸部看不清,但那缠着绷带躺在病床上的身影却格外清晰。
“这小子住院了!”柳毛子眼睛一亮,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老刀冷笑一声,掏出烟盒抖出一支烟:“呵呵,这是钓咱们上钩呢。”他划亮火柴,橘黄的火光在渐暗的屋里一闪,“医院里外指定都是便衣,就等着咱们往里钻。”
“刀哥,那咱们怎么办?”几个人凑了过来问道。
“我再想想”,老刀的目光透过烟雾出神地落在窗外。
房间里一时陷入了沉默,只听得见烟丝燃烧的细微声响和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谁都没敢出声,连呼吸都放轻了些。他们知道老刀的习惯——当他半眯着眼,手指无意识敲着膝盖时,就是在琢磨大事。
柳毛子把烟头摁灭在炕沿上,另外两个弟兄也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生怕弄出点动静打断了老刀的思路。
窗外最后一点天光渐渐隐去,谁也没去开灯,屋里彻底暗了下来,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只有烟头那点红光时明时暗。
良久,老刀才动了动身子,把烟蒂按进窗台的铁皮罐头盒里,发出“滋”的一声轻响。他缓缓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在昏暗里轻轻笑了笑:
“我想弄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事。”他的声音不高,却让屋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公安摆明了给咱们下套,那咱们就将计就计。”
他伸手在炕桌上摸索到火柴盒,“嗤”地划亮一根,火苗映照着他沟壑纵横的脸。借着这点光,他看向围拢过来的几个人说“他们不是等着咱们去医院吗?那咱们就去。不过……”他故意顿了顿,等火苗快烧到手指才吹灭,“咱们得换个法子进去。”
“刀哥,你说吧,我们听你的,今天晚上就动手么?”,柳毛子信誓旦旦的问道。
老刀缓缓摇了摇头,将烧尽的火柴梗丢到地上:“不急。咱们晾他三天,磨一磨他们的性子。”
这三天里,老刀表现得异常平静。每天清晨照旧背着双手在街里散步,午后还会搬个小马扎坐在院门口晒太阳。
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第二天他竟捂着半边肿起的脸颊,慢悠悠踱到市医院挂了牙科号。
“大夫,我这后槽牙疼得厉害。”老刀坐在诊室里,一脸痛苦地指着发炎的牙龈。护士给他挂了消炎吊瓶,他就真在输液室坐了整整两个下午,偶尔还和邻座病人唠几句家常。
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睛,却将医院各处的楼梯布局摸了个清清楚楚,让他意外的是在这里他并没有发现有便衣的影子,心里有些疑惑,索性办了个住院留了下来。
而守在医院的李怀安等人,在这三天里渐渐焦躁起来。布控的情况从最初的严阵以待,到后来难免露出疲态。
“头,会不会……人早就跑远了?”小张忍不住问道,望着医院门口来来往往的人流,语气里带着迟疑。
李怀安站在住院部三楼窗前,眉头紧锁。最终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再守几天。”
这天晚上九点多,街上早已没了行人。住院部的窗户一扇接一扇暗下去,只有急诊室的灯还孤零零地亮着,在空旷的大厅里投下冷清的光。
突然,医院门口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三个男子推着辆手推车冲进院子,为首的男人扯着嗓子喊:"大夫,大夫快救人啊,俺爹让砖头砸了脑袋。"
手推车上铺着厚厚的棉被,上面躺着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他双眼紧闭,左边脸颊全是凝固的血迹,连花白的鬓角都黏成了一绺一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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