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事情,程岑远有些记不清了。
只记得那些零碎的传闻,沈其牟日渐阴沉的面容,还有菜市口流淌的鲜血。
宫中的气氛诡异地压抑,宫中换了一批侍卫。
沈家的门庭也一夜间冷落下去。
京中也再无人敢提起沈其牟、沈家。
偶尔,穿行在宫廷、或午夜梦回时,程岑远仍然会想起那张脸。
时而是那张被簇拥在人群中心的、矜贵出尘的少年面容,时而是滚落的、被溅落鲜血染污的狰狞的头脸。
然后,凝结成沈家萧瑟的门庭。
他摇了摇头,抛却思绪,脑海中却仿佛又响起沈其牟的声音。
“……我是被算计的!她处心积虑……我绝对不会娶她!”
接着是韩毓影无奈的声音:“可是,她说那个是你的孩子。此事还是从长计议……”
他看见自己垂头静立。半晌,外面的人声逐渐沉寂,韩毓影的声音传进屏风:“出来吧。”
他从屏风后走出,就见韩毓影伸手按了按额角,叹了口气。
“他一向做事谨慎,怎么会出这种事……”
他抬头看程岑远,“你觉得这件事该怎么处置?”
程岑远低头:“臣以为……不如让沈家纳那女子为妾。”
韩毓影有些惊讶:“纳妾?”他微微皱眉,“那女子身份低微,沈家怎么会同意……”
说到一半,他脸上露出几分若有所思,明白了程岑远的意思。
程岑远垂眼:“他一直不肯娶妻,若那女子家世清白,沈家或许愿意要那个孩子。”
韩毓影略一沉思:“的确。”
他垂眸提笔:“此事,便让沈家自己折腾吧。”
程岑远低头道:“是。”
……
一向美名在外、洁身自好的沈家长子沈其牟,竟在几年前同一名青楼女子有过首尾,还留了个孩子。这桩传闻在京中传播得极快,很快成为茶余饭后的闲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沈家清名在外,沈悦又一向看重声名,众人虽不敢在沈家人面前谈起此事,但私下都有所议论猜测。这桩事极不好听,又四下传得厉害,谁也没料到,这样的情况下,沈其牟居然仍然死不松口,不让那母子进沈家。
沈悦被这件事气得卧病数日,心神不宁。他用尽手段、数次逼迫,沈其牟却依然不为所动。
最后,他也只能由他去,装作不知道这件事。
程岑远站在一条窄巷前,静静看着一个方向。
一名女子挎着一个菜篮,一手拉着一个孩子,匆忙地往巷子里走去。
她衣着素朴,面色有些憔悴,那男孩却白白净净、穿得整齐干净,一看就是照顾得很用心。
程岑远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看着她带着孩子走进巷尾一间窄小的旧屋,紧关上门。
他驻足片刻,从怀中摸出一枚碎银,走到那门前,蹲下身,将它放进了门口陈旧的背篓。
正要起身,他似有所感,忽然转过头,和门缝中的一双眼睛对视上了。
“……”
那孩子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望着他,见他看见了自己,忽然一晃,便消失在了墙后。
程岑远微微一愣,随后默然片刻,便起身离开。
……
通往地牢的台阶上,韩湘雪牵着韩毓影的手,小心地走下昏暗的通道。
“这些就是犯了律法的人。”韩毓影神色淡漠,低声向她讲解,“京中的要犯,大多会关押在此处。”
韩湘雪抬起头,好奇地四处张望。一间间牢房中,人们大多蓬头垢面,无精打采地蜷缩在各个角落。
目光扫到一间地牢时,她忽然隔着人群,看见了一个矮小的、格格不入的影子。
“诶?”她有些吃惊地低呼出声,不由向那个方向走近了几步,看清了那个幼小的身影。
“父皇,他也犯了律法吗?”韩湘雪回过头,惊讶道:“他看着和我差不多大……”
韩毓影的目光落到那个身影上,目光微闪,神情一时有些莫测。
“没有。”停顿一瞬,他淡声道,“是他家中的人犯了罪。”
“很大的罪吗?”韩湘雪忍不住靠近栏杆,担忧地看着那个垂着头的瘦小身影:“他看着……很不好。”
韩毓影看着她,没有说话。
“父皇,韶月有律法,祸不及幼子。能否饶他一命?”韩湘雪仰头看着他,央求道。
“他也许不知道家里人犯了错……上天有好生之德……”
韩毓影静静看着她,半晌,淡淡开口。
“律法有言,的确如此。但他家人犯下重罪,已按律处置……”
“留下他,你不怕他寻仇?”
韩湘雪愣了愣,半晌,坚定道:“不怕。”
韩毓影沉默片刻,最后笑了笑。
“好。”
瘦小的孩子被人带出了地牢,带到了皇城中另一处隐秘的院落。
神情淡漠的黑衣男子站在他眼前:“以后,你就在这里跟他们训练。”
他跪下,将头抵到地面:“谢大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