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个闷热的夏夜。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没有一丝风。
浓重的铅云低低压在魔都上空,翻滚着,酝酿着一场蓄势待发的暴雨。
李子衿依旧准时出现。
她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呼吸比平时重了些,闷热的天气让她也感到不适。
食盒里是清爽的凉面,配了脆嫩的黄瓜丝和喷香的麻酱。
放下食盒,她照例退开坐下,望着远处云层里不断明灭的无声电光,心头莫名有些压抑。
一阵极其尖锐、直刺灵魂的婴儿啼哭声,毫无征兆地在城市深处炸响。
那哭声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怨毒和饥饿,瞬间盖过了城市的所有喧嚣,狠狠刺入每一个活物的脑海!
李子衿脸色一白,猛地捂住耳朵,只觉得头痛欲裂,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是“子母怨魄”!
一种由难产而亡的母子怨气纠缠千年才能形成的顶级厉鬼。
一旦现世,所过之处,生灵精血会被吸食殆尽!
这几年的怪灵事件越来越多,却不曾想……
又是一次近乎【噩】级的事件!
几乎在啼哭声响起的同时,天台边缘那道静坐的身影消失了。
没有破风声,如同原地蒸发。
下一刻,魔都西区一片老旧的待拆迁棚户区上空,一道青蒙蒙的剑光如同开天辟地的神罚,骤然亮起。
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斩断一切因果、净化一切污秽的煌煌天威。
精准无比地刺入下方翻涌的、浓得化不开的漆黑怨气之中。
“嗷——!!!”
一声混合着无尽怨毒和濒死恐惧的凄厉尖啸撕裂了闷热的夜空,那啸声仿佛能直接震碎人的魂魄。
紧接着,是如同滚油泼雪般的“嗤嗤”声大作!
笼罩棚户区的庞大漆黑怨气团,在那道青蒙蒙的剑光下,如同烈日下的薄雾,连挣扎都显得徒劳,瞬间被蒸发、净化得一干二净。
那股令人窒息的阴冷和怨毒气息,顷刻间荡然无存。
夜空重新变得沉闷,只剩下残留的、令人作呕的焦糊味。
剑光一闪而逝,仿佛从未出现过。
李子衿强忍着灵魂被尖啸震荡后的眩晕和恶心,扶着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
她知道,结束了。
那恐怖的东西,连一个照面都没撑过。
她下意识地看向之前姬小鹿盘坐的地方——依旧是空的。
他还没回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闷雷开始在云层深处滚动,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豆大的雨点终于砸落下来,先是一滴、两滴,很快就连成了线,最后化作倾盆暴雨,疯狂地冲刷着天台,发出震耳欲聋的哗哗声。
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李子衿单薄的衣衫,寒意刺骨。
她依旧站在原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一动不动。
闪电撕裂夜幕,惨白的光瞬间照亮整个天台,也照亮了不知何时重新盘膝坐在原地的身影。
姬小鹿回来了。
他的旧道袍被暴雨彻底淋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流畅却毫无温度的线条。
湿透的黑发黏在苍白的脸颊和颈侧,雨水顺着他雕塑般完美的下颌线不断滴落。
他闭着眼,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剑从未发生,仿佛这倾盆暴雨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
只有周身散发出的那股非人感,在雨幕中更显凛冽。
李子衿的目光死死锁在他身上。
当又一道刺目的闪电划破雨幕时,她看清了。
他左边道袍的袖口,靠近手腕的地方,撕裂了一道半尺长的口子。
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狰狞地翻卷着,边缘皮肉呈现出诡异的青黑色,正被冰冷的雨水冲刷着,淌下的血水很快被稀释成淡淡的粉红,又迅速被更多的雨水冲走。
那不是普通的撕裂伤。
是子母怨魄临死反扑留下的“怨毒蚀”。
蕴含着最污秽的诅咒之力,能腐蚀血肉,更会侵蚀灵魂。
而他,竟然就这么坐着,任由伤口被冰冷的雨水冲刷。
仿佛那只是无关痛痒的擦伤,仿佛那钻心蚀骨的剧痛和跗骨之蛆般的诅咒根本不存在!
李子衿几乎无法呼吸。
她没有嘶吼。
只是,那层维持了五年的、如同精密仪器外壳般的平静,骤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她的动作快得不像她自己。
没有思考,没有犹豫,身体无视了那足以冻僵灵魂的冰冷气场,几步便跨过了那三米的界限,扑到了姬小鹿身前。
冰冷的雨水模糊了视线,她不管不顾。
伸出的手,一把扣住了他那道受伤手臂的上方。
触手一片冰凉滑腻,分不清是雨水还是血水。
那伤口狰狞的视觉冲击,让她胃部一阵冰冷的痉挛。
那双总是平静如深潭的眼睛,此刻像结了冰的湖面,底下是汹涌的暗流。
“痛吗?”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他脸上。
那张玉雕般的脸,被雨水冲刷、依旧毫无波澜。
“你看不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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