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周队头从蜀中带回来的五十多匹绸缎分作几份。
三十匹送往老太君处,十匹纳入自己私库,五匹划给温婉,余下五匹则分给各房姨娘小姐。
江南时兴的簪花首饰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最上等的三套金丝嵌宝头面尽数孝敬老太君,两套红珊瑚鎏金簪环留作自用,一套点翠缠枝首饰赠予温婉和柳姑妈。
又从余下物件里挑出二十支零散珠翠,后院女眷各得两件新鲜玩意儿。
三架苏绣屏风分别安置在我与老太君房中,文许言的书房也添置一架。
那些精巧的玉石摆件、珐琅香炉,拣有趣的送往老太君处十件,匀给温婉和柳姑妈五件。
至于时兴的西洋钟、珐琅彩瓷等稀罕物,挑出最别致的先供老太君赏玩,自己留下几件心爱之物。
余下的折扇鼻烟壶归入赏人用度,其余统统入库登记。
婆子们捧着账册穿梭如蝶,廊下的檀木箱笼次第开启。
两个商队头领得了沉甸甸的赏银,满面红光地退下歇息。
待秋叶泛黄时,他们又要踏上通往闽浙的商道。
雕花窗棂漏进细碎金芒,我倚着锦缎引枕,指尖拂过案上鎏金嵌螺钿的妆匣。
郁诗文被冷落的那些记忆又时不时地泛起在脑海中,想当初赵芳华那般作,文许言那般不待见,现如今,我终于替郁诗文活成了另外一番模样。
赏了各房,我也没有忘了身边的丫鬟们,我把那些新鲜的小玩意挑了一些出来,赏了她们,接到赏的小丫鬟们高兴得一蹦三尺高。
“喔,我也有赏钱了,看我爹妈还说我没有福气不?”房里一个洒扫丫头嚷道。
就连这些丫头都有了好东西,像秋月这样的大丫头更不用说了,不过她们平时得的好玩意就多,对这些赏赐倒没有表现出格外的兴奋来。
以前文许言也总怨郁诗文太过抠门,却不知侯门看起来大,可大有大的难处,银钱周转处处都要精打细算,比绣娘穿针引线还要艰难三分。
如今端坐锦堆绣丛之中,方知泼天富贵原是这般滋味,不必算计着从牙缝里省银子打点门路,不用对着空荡荡的库房发愁,更无须听那无能之辈的埋怨。
侯府这棵百年老树,纵使内里有些蛀空,到底枝繁叶茂得令人心安。
看着这一切,我的心里瞬间安稳下来。
我把周队头叫到一边,“周队头,这次辛苦你了,该有的赏赐,我一样不会少你的。”
“这,这是哪里的话,我这营生都是夫人给的,没有夫人,我上哪里吃这碗饭。”周队头谦逊地说道。
我知道周队头的用心,便再无多余的言语。
我和文许言的婚姻虽算不上极好,但比起郁诗文在的时候,已经好上了许多,文许言对我的敬服之情还是在的。
我把周队头带回来的好玩意分给了大家,自然也挑了一些放在茶楼和绸缎铺子里,这两个铺子每年给侯府输送了许多银子,若没有这个铺子,哪有侯府的今天。
给各房姨娘送绸缎珠宝时,杨青青收敛了很多,我早就打过招呼,我是公平分配,各房姨娘不得为争夺物品吵嚷。
文许言冷落了她一段时间,又开始宠爱她了,她这人记吃不记打,时不时又要去招惹红樱她们一番,不过好在都无伤大雅。
其实我这人也好说话,只要不触及底线,不太过分,大家就相安无事的处着,毕竟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我也处理不过这么多矛盾。
把内堂这些人打发了,我自然也没有忘了我的干弟弟,这孩子一直不好意思提要求,只一味地刻苦学习,我自然也不能少了他。
他不说,我却不能装傻,一定要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到位。
我的指尖叩着黄花梨案几,青瓷茶盏里浮着两片碧螺春,我淡淡地说道,“虽说是寄居在侯府,总不好连身新衣裳都没有吧。”说着我往账册上朱笔一圈,“拿匹蜀锦给弟弟也裁件衣衫。”
秋月点点头说,“还是夫人想得周到。”
“对了,夫人,还有一些珠宝首饰没有分配出去,你看……”
“把几位姨娘都叫来吧,当面分配,这样也没有谁说我偏心了。”我早防着杨青青那一套了。
秋月点头称是,于是去把三位姨娘都叫了过来。
过了不大一会子,屏风后忽地传来珠帘脆响,丫鬟们捧着雕漆托盘进来。
此时几位姨娘已经到了,杨青青盯着盘中鎏金累丝蝴蝶簪,清颜早拈起缠枝莲纹银镯往腕上套:“这掐丝手艺,倒像扬州金玉阁的师傅...”
“妹妹好眼力。”清颜用绢子掩着唇笑,“上回夫人赏我的珐琅耳坠,可不就是他家。”
“咳。”我轻咳一声,众人立时噤声。
二十件首饰在晨光里泛着柔润的光,金丝牡丹钗垂着米珠流苏,翡翠玉兰簪沁着水色,玛瑙璎珞项圈红得似要滴出血来。
在我面前,大家倒是没有争抢,各自拿了喜欢的东西。
向晚,文许言回来了,杨青青见了他,忍不住炫耀起来,“主君瞧这缠臂金,多好看,这成色,这做工,真不愧是蜀中精品。”
杨青青举着鎏金镯子在灯下晃着,文许言脱了官袍,衣服上还沾着宫墙柳絮:“比上回太子妃给的还精巧?”
“那怎么一样!”杨青青急得跺脚,石榴裙摆扫过青砖,“夫人屋里还有件珐琅鼻烟壶,绘着西洋画似的...”话到舌尖打了个转,只拿眼风偷觑他。
文许言却已解了护腕:“宫里近来不太平,娴妃娘娘丢了三匣东珠。”
铜盆里溅起水花,“这些个玩意,比得上御赐之物?”
“宫里的事情,马虎不得。”
此时文许言与杨青青正在磨牙,
我在屋里吃着玫瑰饼,刚画完一幅画,我搁下羊毫笔,烛火在青玉笔山上摇曳。
窗外竹影婆娑,惊得画眉扑棱棱撞进夜色。
秋月也嚼着玫瑰酥,碎屑落在衣服上。
“听说,宫里丢了宝贝,查了许久,也不知道是什么飞贼这般厉害,能从宫里偷东西。”
“慎言,宫里的事情很难说,谁知道又是什么斗争。”我拿起笔来润色,指尖一颤,墨迹在宣纸上洇开。
我忽地想起前日入库的紫檀匣,江南贡缎下压着支九鸾衔珠钗,鸾鸟眼中嵌的,正是拇指大的南海珠。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心里一阵阵地紧,怕只怕这玩意和宫里牵扯上了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