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侯爷的官轿到二门了!”小丫鬟话音未落,红樱的团扇“啪”地打在窗棂上,“快把香炉点上!”
我执笔的手一顿,墨汁在账本上洇开一朵墨梅。
秋月急得直跺脚:“说是运恭桶的车翻了,整桶秽物浇在了衣服上......”
“主君!”杨青青的惊呼从月洞门外传来。
只见她提着竹青色裙裎,竟徒手掀开了轿帘。
夕阳斜照里,文许言的衣衫上挂着秽物,腐臭味惊飞檐下雀鸟。
红樱捏着绢帕倒退三步:“这...这可如何是好?”
“都愣着作甚?”我将账册往石桌一掷,“取艾草熏院,备十桶井水。杨姨娘,劳你带侯爷去西跨院梳洗。”
“夫人!”秋月突然拽住我衣袖,“西跨院挨着佛堂,万一冲撞......”
此时文许言突然踉跄着抓住轿杠,指节泛白:“今日侍卫查的是尚宫局送出的恭桶,车轴却是断得蹊跷。”
他颈侧青筋暴起,“最后一辆粪车里......”
“主君当心!”我用广袖裹住手掌,扶住他后腰。
我发间别着的银针,针尖泛着幽蓝。
夜风骤起,卷着艾草灰扑在我的衣襟上。
我转头看向红樱,杏眼里映着跳动的灯笼:“妹子,我房里有祛臭的香丸,你去给我取了来。”
红樱点点头,去我房里拿来了香丸。
我示意小厮抬来春凳,“侯爷这身衣服,怕是要用王水才能洗净。”
文许言突然闷哼一声,护腕下渗出黑汁来。
我猛地扯开他的领口,三道抓痕横贯锁骨,皮肉翻卷处泛着诡异的青紫。
“这是......”红樱的团扇坠在地上。
“狸奴抓的。”文许言偏过头,喉结滚动,“冷宫墙头蹿下来的野猫。”
我柔声说道:“主君莫动,我这就给你处理。”我把准备好的药面洒在他的伤口上。
我处理好伤口后,杨青青便说道,“我吩咐秋叶烧了水,一会子给侯爷洗个澡。”
杨青青平时里虽然刁蛮,但在关键时刻还是能表现出大义来。
有时候我对她也说不出什么来,毕竟她对文许言是一片真情。
杨青青自然有她的优点,当然缺点也很突出。
红樱、清颜,包括我都觉得文许言浑身又脏又臭,恨不得他赶紧离开,偏偏杨青青不嫌弃他。
文许言这一身脏臭,连他自己都嫌弃得不行,听到说有热水,他高兴得不行。
文许言也没有多话,直接跟着杨青青去了她的院子。
他一离开,屋里的气味还未散去,清颜直接拿手扇了许久。
红樱更是把鼻子捂住,不再说话,秋月很识趣,去拿了香来点上。
屋子里没有谁不嫌弃的,即便是这样,杨青青却未有半点不高兴的模样。
文许言跟着杨青青走了,他们一走,我看到清颜、红樱脸上的表情格外复杂。
“侯爷是怎地就被泼了一身粪?”清颜觉得好奇。
说起这事,也是真的奇怪。
本来是侍卫在检查粪车,正好文许言路过,粪车一下子就倾倒了。
正因为粪车倒得太过巧合,文许言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猫腻。
他一直在念叨着没有这么巧,我也没有当回事情,不过结合宫里的失窃案来看,这好像确实有些蹊跷了。
文许言跟着杨青青去了她那里,文许言洗了好几桶水都像没有冲干净。
见杨青青这般上心,文许言又岂能辜负佳人,从怀里拿出一个金钗来。
“看,这是什么?”文许言的眼睛都在发光。
其实今日里就算杨青青不给他洗澡,他也会给她带来好玩意儿。
文许言对杨青青没说的,也一直把她当个孩子宠爱,对这事,我没有半点醋意,本就是夫妻间的小情趣,我一个当家人还计较这些,那日子就没法过了。
“主君怎地知道我喜欢这个款式?”杨青青羞赧地问道。
“那日你看到夫人的金钗,眼睛都冒出了星星,我怎能不知你的心思?”文许言倒是很了解女人的。
也难怪那么多女人喜欢文许言,就他那张脸,那默默的情怀,哪个女人能拒绝他。
文许言只要上心了,哪怕天涯海角都为你跑一趟,他确实很温柔,可惜这份温柔不是对着一个人,是许多人来分享这份温柔。
上次我半夜想吃樊楼的大螃蟹,文许言硬是亲自到樊楼给我弄了回来,把我感动了半天。
文许言拿出金钗那一刻,杨青青的眼睛里都漾出水来。
“主君,你,你真的,很好……”
此时的杨青青就像被糖罐子泡过一样,从头到尾都有甜味在泛滥。
当初她要到文府做妾,招来了多少非议,就连哥哥嫂子都恨不得她早些出门,不要给家里丢脸。
堂堂一个官家小姐给人做了妾室,可以想象大家都是怎么议论了一番。
上次袁氏生病,杨青青竟然把文品言叫了回来,换成谁也没有这个面子,这件事情也叫杨家刮目相看,再也没有谁说过杨青青一句不是了。
杨青青拿着文许言给的金钗子,内心翻滚着,她忙把金钗插到了头上,然后在文许言面前转了一圈。
“主君,你看我好看吗?”杨青青眨着那双秋水般的眼睛,柔声说道。
尽管这枚金钗还带着淡淡的臭味,可杨青青却引以为豪。
文许言洗浴干净后,当天夜里就留在杨青青的住处,对于这件事情,大家居然没有一点异议,毕竟那味道不是谁都可以忍受的。
第二天,皇宫里传了话,失窃案还在查,对于文翰林被泼粪的事情,皇帝表示了遗憾,叫他在家里休养休养。
这件事情透露着浓浓的诡异,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其实宫里有东西失窃不是什么大事,那些内监宫女谁不顺点东西出来,只是多顺,少顺罢了,那些不值钱的东西,主子们也不追究,丢了就丢了,可现在皇宫里要查的珠子,一定是哪位受宠娘娘的爱物,要不然也不会动这样的干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