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未透,山雾如纱。褒河的水汽在微凉的空气中浮动,石门水库的湖面泛着幽蓝的光,偶有鱼尾轻点,荡开一圈涟漪,又很快归于平静。
靖九盘坐在一块青石上,道髻微松,几缕银丝垂落鬓角,背后的葫芦里装着昨夜新酿的梅子酒,隐约散着淡淡的甜香。他双目微阖,手指轻敲膝盖,似在等待什么。
四位弟子陆续过来,各自整理衣袍,在师父面前盘坐成半圆。
尉空推了推金丝眼镜,晨露沾湿了他的镜片,他取出手帕轻轻擦拭,动作斯文而从容。他的目光沉静,像一泓深潭,不起波澜。
尉烈伸了个懒腰,浑身骨骼噼啪作响,红色寸头在晨雾中格外醒目。他打了个哈欠,嗓音低沉如闷雷:“师父,今天讲哪一章?”
尉能盘腿而坐,修长的身形在晨光中勾勒出一道优雅的剪影。她微微侧头,黑珍珠般的眼眸映着湖光,若有所思。
尉净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裹紧了身上的棉布袍子,像只刚醒的小猫,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好冷……”
靖九缓缓睁眼,目光如古井无波,却又似含万千星河。他展开一卷竹简,声音低沉而悠远:
“今日讲《道德经》第十六章。”
“致虚极——”他指尖轻点竹简,声音如清泉滴落石上,“‘虚’不是空无一物,而是放下执念,让心回归本初。世人常以为‘虚’是逃避,是消极,殊不知,唯有虚怀若谷,方能容纳万物。”
尉空微微颔首,似有所悟。
“你们看这褒河的水。”靖九指向湖面,“它不争不抢,却能滋养万物。若它执意要奔腾咆哮,反倒失了水的本性。”
尉烈皱眉:“师父,那岂不是说,人该逆来顺受?”
靖九摇头,轻笑:“‘虚’不是软弱,而是不执着于表象。譬如你练拳,若只想着‘我一定要赢’,反倒束缚了自己。唯有心无挂碍,拳才能随心而动。”
尉烈若有所思,捏了捏拳头,似在体悟其中奥妙。
“万物并作,吾以观复——”靖九的声音渐缓,目光投向远处的山林,“天地万物,生生不息,看似纷乱,实则自有其规律。”
一阵山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几只山雀振翅飞起,又落在另一棵树上。
“你们看那鸟。”靖九指向枝头,“它飞起又落下,看似随意,实则顺应自然。人若能观万物而不扰其性,便是‘观复’。”
尉能忽然开口:“师父,那我们的修行,是否也该顺应本性?”
靖九看向她,目光深邃:“你的本性是什么?”
尉能沉默片刻,道:“我曾是模特,世人皆赞我身姿,可我却常觉空虚。”
靖九点头:“这便是‘观复’——你要看的不是外人的评价,而是自己的本心。”
“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靖九的声音如晨钟,在山谷间回荡,“落叶归根,人亦如此。”
尉净眨了眨眼,小声问:“师父,那我们的‘根’是什么?”
靖九微笑:“你的‘根’,不在血脉,不在出身,而在你的本心。譬如你天生娇小,世人或笑你柔弱,可你心中是否真的认同?”
尉净一愣,随即低头,似在思索。
尉空忽然道:“师父,那‘归其根’,是否意味着返璞归真?”
靖九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正是。世人追逐名利,却忘了最初为何而活。若能回归本心,便如这褒河之水,终将归于大海。”
“归根曰静,静曰复命——”靖九的声音渐低,似在吟诵古老的咒语,“静,不是死寂,而是回归生命的本源。”
众人沉默,唯有山风拂过耳畔。
良久,靖九缓缓起身:“今日的经,讲完了。”
讲经毕,众人随意取了几个馒头、几枚野果,便踏上了前往张良庙的路。
尉烈啃着馒头,大步流星,红色寸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尉空慢条斯理地咀嚼,目光始终望向远方,似在思索经文深意。
尉能步履轻盈,修长的身影在山路上投下优雅的影子。
尉净蹦蹦跳跳,偶尔摘一朵野花别在发间,笑容甜美如初春的阳光。
靖九走在最后,葫芦里的梅子酒微微摇晃,他望着四人的背影,嘴角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两百里的路,不急不缓,不争不抢,正如这世间的道——自然而然。
直至凌晨一点,星光满天时,他们终于抵达张良庙。山门前的古松在夜风中轻摇,似在迎接这群远道而来的修行者。
靖九仰头望天,轻声道:
“到了。”
留坝这地方,藏在秦岭的皱褶里,山不甚高,却极是陡峭,水不甚深,倒也清澈。城里的人不多,街巷窄而曲折,青石板铺就的路面,被岁月磨得光滑如镜。偶有挑担的农夫走过,扁担吱呀作响,倒也不显得吵闹。
这地方最出名的,莫过于张良庙了。张子房此人,原是汉初三杰之一,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后来却忽然"从赤松子游",不知所终。留坝人偏说他是隐居在此,便修了座庙纪念他。庙不大,香火却盛,四时不绝。庙中塑像倒也平常,白面长须,一副儒生模样,只是眉宇间隐约透出几分谋士的狡黠。庙前有株古柏,据说已逾千年,树干粗得要三人合抱,树皮皲裂如老人面上的皱纹。树下常坐着几个老者,谈些陈年旧事,偶尔也议论朝政,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动了庙里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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