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在长坂坡七进七出的常山赵子龙……
那个总是默默守护在侧、关键时刻绝对可靠的兄弟……
那个听说我结婚后,露出真心祝福笑容的家人……
就这么……没了。
为了救我,为了彻底断绝隐患,他选择了最彻底、最惨烈的方式,魂飞魄散,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呃……”压抑不住的呜咽终于冲破了喉咙,我停下动作,拄着铲子,肩膀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泪水模糊了视线,滴落在泥土中,迅速消失不见。
陈九站在不远处,看着我这副模样,这位见惯了生死离别的老人,也忍不住别过头去,偷偷用袖子擦拭着眼角。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脸,继续挖掘。动作比之前更加用力,仿佛要将所有的悲痛和无力,都发泄在这片土地上。
坑,并不需要太大,只是一个衣冠冢。
很快,一个方方正正的土坑挖好了。
我放下铲子,小心翼翼地将怀中那几件折叠好的衣物,轻轻地、端正地放入坑底。那件浅灰色的衬衫放在最上面,仿佛他依旧穿着它,只是安静地睡着了。
我蹲在坑边,久久地凝视着那几件衣物,仿佛能透过它们,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子龙……”我喃喃低语,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委屈你了……只能给你立个衣冠冢……连个全尸……都没能给你留下……”
“你说……魂飞魄散也好,干净……可是……我们舍不得啊……”
“在下面……遇到羽哥、邦哥、还有许仙……替我问个好……告诉他们……我们……都很想他们……”
断断续续的话语,伴随着压抑的哭泣,消散在山顶的风中。
最终,我抓起一旁的铲子,开始将泥土回填。一捧捧黄土落下,渐渐覆盖了那几件衣物,也仿佛将那段鲜活的历史、那份厚重的情义,一同埋藏。
当最后一方泥土拍实,一个新的、小小的坟包,出现在了许仙衣冠冢的旁边。
四个坟包,并排而立。
曾经搅动风云的霸王、开创基业的汉皇、情深不寿的修士、忠勇无双的名将……最终,都化作了这山野之间,几杯平凡的黄土。
我站在坟前,久久不语。夕阳的余晖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天地间一片寂静,只有风声呜咽,如同永恒的哀歌。
今天,这里又多了一座新坟。
而未来,这样的坟,还会增加多少?
我不知道。
拄着工兵铲,身体里的力气仿佛随着最后一捧泥土的落下而被彻底抽空。
天地一片橘红,温暖的光线却照不进心底冰冷的荒原。
悲伤如同潮水般退去后,留下的并非平静,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和……焦躁。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有个什么事情没做,一个本该在此刻自然而然的动作,被遗忘在了某个角落。
这种悬而未决的感觉,像羽毛轻轻搔刮着心脏,让我坐立难安。
我下意识地开始浑身摸索。
口袋空空如也,只有泥土的颗粒感和衣料的粗糙触感。
手指烦躁地划过裤缝,又伸进内兜,依旧一无所获。是什么?到底忘了什么?
这种没着没落的感觉,比直接的悲痛更让人难以忍受。
我的眉头越皱越紧,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在原地不安地踱了两步。
陈九一直默默站在不远处,像个融入背景的影子,但他的目光始终关切地落在我身上。他看着我如同无头苍蝇般焦躁地摸索,脸上先是疑惑,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上前几步,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从西装内兜里掏出一个扁平的、有些磨损的金属烟盒,轻轻打开,递到了我的面前。
烟盒里整齐地排列着几根过滤嘴香烟,是最普通的那种牌子。
看到烟盒的瞬间,我猛地愣住了,随即一种近乎荒谬的恍然感击中了我。
烟……是了,是烟瘾犯了吧?
或者说,在这种时候,在这种地方,面对这四杯黄土,除了抽根烟,还能做什么呢?
似乎只有那辛辣的烟雾吸入肺腑,再缓缓吐出,形成一个个虚无缥缈的烟圈,才能稍微填补一点内心的空洞,才能让这过于沉重和寂静的时刻,有那么一丝丝可以抓握的实体感。
我有些机械地伸出手,从烟盒里抽出一根。手指竟有些微微的颤抖。
陈九又适时地递上了打火机,“啪”一声脆响,橘黄色的火苗跳跃起来。
我凑过去,将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久违的、带着点呛人的烟草味瞬间充满了口腔,顺着气管一路灼烧下去,带来一种熟悉的、略带刺激的安抚感。我闭上眼睛,任由烟雾在肺里打了个转,然后才长长地、缓缓地吐出来。
灰白色的烟雾在夕阳的余晖中袅袅升起,扭曲、变形,最终消散在空气里,如同那些逝去的生命和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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