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坚连连颔首:“正是如此。东家做的本就是小本生意,比不得那些大的绸缎庄,补货的银钱都凑不出利钱,我兄弟二人的工钱也是一拖再拖。家中老小全靠这点进项度日,如今却是指望不上了。许家娘子变卖田产铺面,好歹凑齐了五千两本金,可那林家二奶奶上门逼债,咬定六千八百两分文不少。若不及时还钱,利滚利之下要还的银子更多,铺子都没了又哪来银钱?我兄弟二人也只能卷铺盖回家了。”
林景泽长叹一声:“也怪不得许东家,只怪那林家二奶奶利钱太重,当真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啊。”
曹宾此时已饮下半壶烈酒,醉眼朦胧间拍案而起:“古人云最毒妇人心,说的便是这等人物!逼得东家倾家荡产,也断了我兄弟二人的生路!”
松强趋步近前,拱手道:“二爷,夫人正差人四下寻您呢。说是大爷差事办得妥帖,皇上特赐甘府两条鲥鱼。听闻这鱼金贵非常,一路快马加鞭送入京畿,竟跑死了数匹健马。如今厨子正自犯难,不知该用何法烹制,特命小的来寻您定夺,只说二爷在外应酬多、见识广,定晓得这鱼的做法。”
林景泽闻言,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既是圣上御赐,自是马虎不得。你且回禀夫人取金华火腿切片,辅以苏州鲜笋、扬州香蕈,用荷叶片层层包裹,再以黄泥封坛,文火慢煨三个时辰。”
他忽地敛了笑,神色郑重道,“切记,鲥鱼鳞片不可去,那层银鳞裹着油脂,正是此鱼至鲜所在。”
黄坚擎着酒杯,喉间溢出两声咂舌:“早闻这江鲥极是娇贵,离水即亡,若非钟鸣鼎食之家,哪能得此珍馐?”
林景泽指尖拨弄鎏金酒壶,朗笑道:“不过是寻常物事!二位为我甘府拔除眼中钉,便是座上贵宾。两条鲥鱼,一条孝敬尊堂,另一条烹熟即刻送来。”
松强垂首敛衽,倒退三步方转身离去。
曹宾见状说道:“甘二爷,此乃御赐之物,草民岂敢僭越?还是留与甘大人受用。”
林景泽执壶为其斟满酒浆,语带三分亲昵:“家兄圣眷正隆,宫中奇珍佳肴早尝遍了。二位既未领略过这等美味,破个例又何妨?他日兄长扳倒林尚书,二位可是首功之臣,一条鲥鱼算得了什么?”
这番话如迷魂香,熏得曹宾醺醺然,他面露倨色道:“二爷如此厚待,往后若有荆棘挡路,只管差遣,我兄弟定当粉身碎骨,帮大人扫清路障!”
林景泽抚掌轻笑:“难得二位如此伶俐忠心,来,我敬二位。”
黄坚灌下半盏烈酒,言语间已带醉意:“二爷尽可宽心,我兄弟做事,定是密不透风,绝不连累甘府分毫。”
林景泽忽敛了笑意,压低声音:“那日诱杀许海波,可有人撞见?此事若败露,恐连累家兄前程。”
曹宾盯着掌心纹路,嘴角勾起狞笑:“放心!只说林中有块硕大绿松石,邀他同去分利,并嘱咐他不得告知旁人。待他上钩,便以麻绳勒毙,悬尸树上,周遭连个飞鸟都不见。”
林景泽眼底闪过阴鸷,面上却堆起赞叹:“二位行事果然缜密,令人钦佩!不知家兄给了多少谢礼?”
黄坚骤然警觉,攥紧酒杯:“二爷问这个作甚?”
“家兄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节俭。” 林景泽探身向前,五指张如鹰爪,“若只给个千八百两,他日林府许以重金,二位难保不动摇。我愿再加五倍,只求二位守口如瓶!”
黄坚顿时眉开眼笑:“甘大人赏了每人两千两银票,我二人也不是贪心之人。既蒙二爷抬爱,我兄弟从今往后,以甘府马首是瞻!”
林景泽抚袖起身:“那二位稍候,我去去就来。”
待纱幔再次放下,曹宾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望着满桌珍馐狂笑:“甘府果然财大气粗!万两白银,后半辈子可恣意逍遥了!跟对了主家,便是捡了金山银山!”
八角亭飞檐下一排宫灯随风轻晃,琉璃灯罩将烛火揉碎成金斑,泼洒在亭内白玉石栏上。
两坛汾酒见了底,杜康只剩半壶。黄坚将酒杯重重一磕,舌头打着卷儿嚷嚷:"来人!拿酒来!"
空荡的八角亭里只余风声穿廊,他踉跄着起身,纱缦被掌心撩开的刹那,只见满庭月色里空无一人,唯有蔷薇花墙后忽啦啦转出数十人影。
为首那人乌纱皂靴,绯红补子上的獬豸纹样在灯笼下狰狞欲动。身后衙役佩刀出鞘,刀光映得黄坚酒意顿消,慌忙去摇还在喝酒的曹宾。却听那为首之人大喝道:"拿下!"
"何人在此放肆!这可是甘府地界 ——" 黄坚话音未落,已被衙役拧住胳膊。
习松垂眸掸去袍袖口的残花,冷笑自胡须间溢出:"本官乃顺天府尹习松。"
他顿了顿,指节叩响腰间金牌令箭,"方才你二人与林尚书密谈之语,本官字字听得真切 —— 诱骗许海波至荒郊林苑,以麻绳勒颈后悬尸树梢,伪造自缢假象。谋财害命之罪证,你二人亲口所言,证据确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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