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循礼回到司使府的时候,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他甚至没来得及和方知义见一面,就这样被城主派人直接送回了家。
家里的仆从见他回来也有些意外,正要询问,方循礼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想说话。
于是没人再问。仆从轻手轻脚的帮他点上烛火,又悄无声息的褪去,只剩方循礼沉默的坐着。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透了,之前小五在的时候,即便天黑也不会冷清。少年人总有用不完的力气,天不亮就爬起来练功,晚上睡前还要再练几套,要么就是缠着他三哥跟他过招,或是碎碎叨叨的念叨起余师父和左如今。从他反正只要醒着,就没有闲着的时候。
再早些时候,左如今和连顾也住在这个院子里,那灵气至纯的仙君把整个院落的花草都催得郁郁葱葱,连石缝里都冒着清爽的香气,醺着左如今走路带风的衣角。
更早的时候,他和左如今、余小五刚刚拥有这座司使府,三个人坐在院子里对着月亮畅想着以后的日子,一个要造福万民,一个要做大侠,只有他揣着小心翼翼的情思,说不出什么远大的理想来,到最后,就只是说“不管以后什么样,只要咱们一辈子在一起就好了”。
……
然而一转眼,院子还是这个院子,却只有他一人独对孤灯了。尤其是被左如今这样赶回来,一切就更显得冷寂。
夜风从窗缝丝丝缕缕的渗进来,摇晃他眼前的烛火,他的视线也跟着纷乱起来,往昔的热闹与鲜活,此刻的孤独与冷清,方知义眼底深藏的忧虑,谭霜的倔强与不安,验尸房那三具死得利落的男尸,还有造成他们身上伤口的宽刃弯刀……一桩桩一件件在烛火中忽明忽暗的闪烁着,到最后,所有的场面又都搅在了一起,凝成他面前这一簇小小的烛火。
方循礼从来没觉得烛光是这么刺眼的东西。
他被刺得头疼,思维被迫回到了现实,重又想起左如今的行为。
他们患难与共,过命的交情,从前无论多大的事,总是有商有量的,眼下就因为他瞒着她偷偷溜出宫,她就直接把他赶走了吗?
是这些日子的事情一点一点累积到了一起,让她突然疲惫,对自己全然失望,还是说……她别有深意?
方循礼突然发现,越是这样莫名其妙的时候,他反而对左如今越发信任起来,就像方知义说的,信她就是信她。那是他们从小建立的了解和默契,不可能被一次两次的怪异轻易打破。
可是,她只丢下一句“按兵不动”,便什么都不肯说了,究竟是什么意思?
倘若那三个人真的是左如今杀的,那又会是什么人?
方循礼感觉自己像被放在火上烤,实在难熬,索性披了外衣,踏着夜色独自出了府门。
他在外面没头苍蝇似的溜达,等他回过神来,抬起头,发现自己竟在无意中走到了春闲巷。
九重司做事素来利落,这巷子已经被清理干净,周遭的消息也封锁得很好。夜色中,这巷子与其他巷弄列在一起,都是一样的安宁,没有人知道这里曾经断送了好几条性命。
他在巷口徘徊了一会儿,知道没什么线索,也只能对着夜色浅浅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
这一夜没什么月亮,街两旁大多人家也早已关门闭户熄灯睡觉了,街巷黑漆漆的,把他瘦长的身影衬得更显孤零零。
要是顾先生回来就好了。
方循礼脑海中突然冒出这句话。旋即笑话自己,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像个孩子似的,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就想找别人帮忙……
他边走路边无奈的对自己摇摇头,眼角却突然瞥见有光亮一闪而过。
方循礼吓一跳,不会这么巧吧?连顾真回来了?
他猛地转头看过去,方才隐隐雀跃的心重新凉了下来。
哪里有人,不过是远处的灯火而已。
他所朝的方向是两座宅院中间的空地,约莫五六尺宽,种了一片竹子,不疏不密,正好填补了这块空地,也能将前后街隔开。
虽然春日还没来,但并不耽误竹叶青绿,层层叠叠间,后街一处人家的灯光正透过几星,也就是方循礼刚才余光瞥见的光亮。
他目力也是极好的,从前隔着老远就能在人群中分辨出自己要抓的贼匪,眼下却频频愣神走眼。
难怪左如今嫌弃自己呢。方循礼心说。
自己再这样神神叨叨下去,早晚落下毛病不可。
他这样想着,脚步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朝那一小片竹子挪过去。
那植物一根根笔挺的立着,像左如今的腰杆。
他又开始胡思乱想:要是左如今站在其中,或许还能……
方循礼的思绪停住了。
他眯起眼睛探头朝里看,地上零落的竹叶有几片叶角似乎被压实了,应该是被人踩过。
近几日并没有下雨,地上很干爽,也并没有清晰的脚印,但方循礼凭着在九重司多年的经验,很快得出了判断:最近几日,有人从这一小片竹林间穿行而过,并且,不止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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