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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不小心被火烧着了。”

“但过几日是元宵,老太太叫我穿这件去,耽误不得,我便让茗烟拿出去找人补。雀金裘价值千金,修补的线都要用孔雀毛,外头的织补匠人、裁缝绣匠都不认识,也不敢补。”

“给我看看。”

阿霜递过去,晴雯接过雀金裘,展开,衣裳华美至极,下方却有一处火燎的地方,破了个洞,破坏了这份美感。

晴雯将衣裳拿在手上,默默不语。

“明日换一件便是了。”阿霜要将衣裳拿过来。

“那怎么成。”晴雯的手覆在她的手上,阿霜感觉到一点温热,晴雯病容黯淡,眼睛却极亮,如死木槁灰中透出一点火光,他说,“我来。”

“可你的病还没好。”

晴雯微微一笑,“小姐,让我来吧。”

阿霜知他的性子,知道阻拦不了,只得点头,“好。”

晴雯将衣裳拿到灯下细看,“这是用孔雀金线织的,修补也应当用孔雀金线或相似的线做界线。”

他去找线,拈着线时却觉眼前昏黑,头重脚轻,有些难受,但他的性子是极倔的,他又怕自己补不好,明日穿不了,小姐白白伤心,便狠命咬牙撑着。

纵是死了,他今日也一定要补好。

只是孔雀金线极为稀缺,他根本找不到,只能拿了几样相近的线混在一起。

他将雀金裘的里子拆开,用针纫了两条,分出经纬,然后依着衣裳本身的纹路来回织补,织两针,又看看,补两针,又四处看看。

阿霜知道晴雯技艺非凡,只是往日从没见过晴雯做她的衣裳,因而只当这是虚言,如今见了一回,忍不住道,“好弟弟,你有这本事,将来即使出了府,也是不愁吃穿的。”

晴雯抬头看了她一眼,“别再说这话了。”

“我自是要一辈子待在这房里的。”

说罢,又低头修补。

只是他尤在病中,补上三五针,便要伏在枕上歇一会,阿霜在旁,一时喂他吃茶,一时让他歇一歇,又拿灰鼠斗篷为他披上,阿霜陪在一旁,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晴雯怕她酸了脖子受了寒,落得跟自己一样,连忙轻轻唤人进来,一齐将她扶到床上,盖好被子,然后坐在床边继续修补。

晴雯一直补到四更天,等修完了,他看了又看,又叫外头伺候的麝月来看。

麝月道,“这就很好,若不留心,一点也看不出来。”

晴雯咳嗽了几声,“到底不太像。”

若他没病,还能补得更好。

阿霜出来一看,赞道,“真真一样了。”

得了这句,晴雯的心力顿时一齐卸了,再也站不住,他昏了过去。

阿霜扶住晴雯倒下的身子,他的身子很轻,倒在她身上,像一片羽毛。

阿霜将他扶到自己床上,她的床柔软些,若仍让晴雯睡小榻,只怕他的身子遭不住。

晴雯躺在床上,阿霜坐在旁边看他的睡颜,竟愣了一会。

晴雯此时病着,有些憔悴,没有从前好看,阿霜却觉得他从未如此生动过。

等回过神来,她忙让人去请太医。

太医来了,只是晴雯看了医,吃了药,仍不见病退,阿霜一直守着他。

晴雯劝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这病该好时总会好的,小姐别守着我,免得渡了病气。”

阿霜握着他的手,“你是为我才病成这样的。”

她打发人去看袭人,看他什么时候回来,晴雯如今可受不得累。

到了晚上,袭人回来了。

他站在窗外,往阿霜床上看,果然看到晴雯睡在那。

他的泪瞬间就落了下来。

等一进屋,袭人就扑倒在阿霜怀里,他哀哀戚戚地哭,“我娘死了。”

阿霜心中一震,忙为他拭泪。

袭人见小姐待自己一如往常,一路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小姐果然还是念着他的。

他已听闻了晴雯的事,自己一走,晴雯就迫不及待地往小姐身前凑,得了小姐青睐。

果然是个心思多的,防不住。

若是没了他,让晴雯多在小姐身边待个一年两年的,只怕小姐自己都要开了口纳他为侍。

真是个可恨的。

留不得。

顿时,袭人的模样更加可怜,他扯着阿霜的衣袖,死死不放,“从此以后,我只有小姐一个亲人了。”

“以后我只疼你。”

回来后,袭人安稳了几日,等确定小姐还疼他爱他之后,他便迫不及待地开始行动起来。

他劝了又劝,不让晴雯再待在她床上,晴雯只能回了自己房。

除此之外,怡红院的一干事务也不许晴雯再插手,只说要他好好养病,等痊愈了再说。

晴雯自是不服的,他和袭人一直以来明争暗斗,都是阿霜房里伺候的,一个是贾母给的,一个是王氏给的,都是将来要纳进房里的侍,谁也不服谁。

只因袭人占了先机,他只能一直居后。

如今他在小姐面前得了脸,袭人要对付他,他纵使拖着病躯也要反击的。

他现在也是小姐爱重的人了。

只是还没等他动手,阿霜就将他移到卧房旁边的侧房,时时看着,晴雯喜不自胜,一时将袭人抛在脑后。

他的病虽还未好,阿霜自此却待他与从前越发不同。

在怡红院里,晴雯简直能和袭人平分秋色。

不过很快,房中又来了个芳官,与两人成三足鼎立之势。

原来是阿霜虽与蒋玉菡分开,心里却有些舍不得,有次想念起来,便从府中采买来的戏子里挑了一个到房里,那人便是芳官。

芳官也是唱旦角的,扮相极美,阿霜喜欢极了,常叫他来侍奉。

晴雯见了,少不得骂他几句小狐魅子。

不过他与袭人的关系倒没那么僵了,毕竟有了共同的敌人,袭人这段日子以来,与他兄弟相称,说要一起伺候小姐,也跟着他骂芳官正事不干,只知道勾引小姐。

这日晴雯虽病恹恹的,仍站在床前骂芳官,他最不耻这种人,然而这次袭人却笑着说,“小姐喜欢他,自然爱与他待在一起。”

晴雯越发醋了,“既这么着,她要我们何用,明日我们都走了,让芳官留在这里,看他一个人能不能伺候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