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隔空相望,想到曾经的雄心壮志、如今的阶下囚徒与瓮中之鳖,不禁悲从中来,相对而泣,这泪水中有对盟友的愧疚,有对败局的绝望,更有英雄末路的无限凄凉。
短暂的悲痛后,王世充强打精神。他心中自知败局已定,城内军心需要安抚。他命令士兵放下吊篮,将相对身份较高的长孙安世等人拉上城头。长孙安世等人惊魂未定地向王世充和守城将领详细描述了夏王窦建德在虎牢关如何被李世民以少胜多、全军覆没的惨状,以及唐军势不可挡的军威。每一个细节都像重锤般敲击在城头守军的心上,绝望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是夜,洛阳宫城大殿内,烛火摇曳不定,映照着王世充那张因焦虑和绝望而紧绷的脸。这位郑国皇帝,以狡诈多谋起家,此刻却难掩颓唐空气中弥漫着失败的气息,沉重得令人窒息。他环视着阶下仅存的几位心腹将领,这些曾经追随他逐鹿中原的面孔,如今也写满了疲惫和惊惶。
“诸卿,”王世充的声音干涩嘶哑,强自镇定地打破了沉默,“洛阳孤城难守,已成绝地。坐以待毙,非智者所为。”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目光投向南方:“朕意已决,今夜集结精锐,突围而出!南走襄阳!弘烈(王弘烈,王世充之侄,时任襄阳刺史)与王泰(王世充之侄,时任怀州刺史)尚拥兵数万,据守要津。只要抵达襄阳,联结荆襄,依托山河之险,整军经武,未必不能卷土重来!”
然而,预想中的响应并未出现。殿内死一般寂静。将领们低着头,眼神躲闪,无人敢与王世充已显色厉内荏的目光相接。一种不祥的预感在王世充心中蔓延。
终于,一位资历较老的将军抬起头,脸上是彻底的灰败,他声音低沉却清晰地打破了沉寂:“陛下...突围?谈何容易。城外唐军壁垒森严,层层围困,我等已是困兽。”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无尽的苦涩和绝望,继续说道:“更重要的是...我们昔日之所以敢与唐军周旋,所倚仗者,非城坚池深,实乃夏王窦建德之强援在外啊!我等心中都存着指望,盼夏王大军一到,内外夹击,或可解围,或可共抗李唐...”
他的话像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激起了其他将领压抑已久的情绪。另一位将领接口道,语气中带着认命的悲哀:“是啊,陛下!如今夏王...夏王已在虎牢关全军覆没,连他本人也...也成了李世民的阶下囚!这消息,长孙安世将军已带回,城中人人皆知!军心...军心早已涣散如沙!”
“没有了夏王,”第三位将领几乎是在哀叹,他痛苦地摇着头,“即便我们拼死冲出这洛阳城,侥幸抵达襄阳,又能如何?面对挟大胜之威、席卷天下的秦王李世民,我们这点残兵败将,加上襄阳的兵力,也不过是螳臂当车!终究...终究是徒劳无功,难成大事了!”
他的话语道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大殿。
王世充听着这些锥心之言,身体微微晃了一下。他扶着御座的扶手,也由长时间的紧握而微微发颤。众将的反应像一盆冰水,彻底浇熄了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的火焰。他环顾四周,看到的是一张张失去斗志、充满恐惧和认命的脸孔。他明白,他最后的挣扎计划,连他最核心的将领们都已经不再相信,不再支持。军心已死,大势已去。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冰冷的绝望,彻底攫住了他。突围南走,这条路,在窦建德被擒的那一刻,就已经断绝了。
经过两天两夜的痛苦挣扎与煎熬思索,王世充彻底放弃了最后一丝幻想。五月初九(丙寅日),洛阳城灰蒙蒙的天空下,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郑国皇帝,终于走到了穷途末路。他褪去了象征皇权的衮服,换上了一身刺目的素服——这是罪己,亦是臣服的标志。他步履沉重地走出城门,身后跟随着面色惨白、如丧考妣的太子王玄应,以及一众形容枯槁、垂头丧气的文武群臣,再后面是稀稀拉拉、士气全无的两千余名亲卫士兵。这支沉默而绝望的队伍,缓缓走向城外森严壁垒的唐军大营。
营门之前,秦王李世民端坐于骏马之上,一身戎装,英姿勃发,目光如炬。他身后是甲胄鲜明、刀枪林立的唐军将士,肃杀之气弥漫四野。投降的队伍在离营门不远处停下,空气仿佛凝固了。
李世民遵照礼节,并未折辱这位曾经的对手,他率先下马,向前走了几步,平静地等待王世充上前,准备以败军之将的规格“礼接”他。
然而,当王世充一步步挪到李世民面前时,巨大的屈辱、恐惧和对未知命运的惶恐瞬间击垮了他。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狡诈多谋的枭雄,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双膝一软,“扑通”一声重重地伏跪在地,额头几乎触碰到冰冷的泥土。他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豆大的汗珠从额角、鬓边渗出,迅速汇聚成流,沿着他惨白的脸颊滑落,浸湿了衣领和面前的尘土。他伏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此时王世充已过知天命之年,约五十三岁岁,他历经隋末乱世浮沉,从权臣到割据称帝,最终在政治军事博弈中彻底败于二十二岁的李唐青年统帅李世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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