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房二人一走,李密独自留在房中,盯着案上烛火,忽明忽暗,迷离闪烁,朦朦胧胧之间,忽然又忆起当初随王伯当初上瓦岗山之时,逢翟让好生款待,两人亦以兄弟相称,亲密无间。此后翟让从自己之计,引军下山,夺金堤关,攻荥阳,大海寺击破张须陀,翟让更将自己奉为上宾。可二人志向见识终究相去甚远,不可能并立共治瓦岗,终究还是得分出一个死活。中道相背,割恩断义,教人痛心疾首,虽无可奈何,可要成就一番大业,取舍牺牲均在所难免,想及此处,李密轻叹了一口气,暗自下定决心,此番必要诛灭翟让一党,让自己独揽下瓦岗大权。
再说翟让自东都归来,驻于巩县,想李密中路主军遭王世充截杀,一番恶战,只是险胜而退归洛口,而南麓裴仁基先前行至一半,闻李密败于洛水河畔后受困于偃月城,这便折了回去,此役出征也无建树。三路大军唯有自己一路不仅击破东都军马,还乘胜追击劫掠了洛阳外郭,可谓大获全胜,不禁有些洋洋自得。如今又有郑頲自洛口前来,见了翟让大肆恭维,直捧得他飘飘欲仙。此后郑頲说明来意,诚邀他前往洛口赴庆功大宴,翟让本就是个粗人,当下又是得意忘形,便不假思索,当即应承下来。
可王儒信于翟让此行心存顾虑,待郑頲一走,他便于翟弘一同来寻翟让说道:“李密非池中之物,必不甘久寄篱下,此宴怕多半是鸿门宴,翟大哥不可不防。”翟让正兴头之上,怎听人劝,只一摆手,不屑一顾笑道:“王司马怎地如此多疑。李密之魏公乃我推举所立,我与他有恩,他又岂会行此不义之事。”王儒信说道:“翟大哥此言差矣,自古以来,手足相残,恩将仇报之事多矣。怎不见当年前朝周武帝亦有恩于先帝,可先帝终还不是废了周室,以隋代他,此正前车之鉴也。”王儒信之言亦非全无道理,翟让之兄翟弘亦上来随之而道:“不错,李密此人,不可不除。当下我等大挫东都军,你司徒翟让亦名声大振,自可趁此除了李密,以绝后患。若是迟疑,只怕被人占了先手,届时定悔之不及。”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翟让亦有些担心起来,垂下头去,左右思量甚久,方才说道:“我瞧魏公并非这等小人,二位不必多虑。且此宴有我与单雄信、徐世积两位兄弟同去,让蔡建德带二十亲卫随行,定然无事。”王儒信见劝不住翟让,不禁有些着急,又说道:“若然翟大哥定要去,就让在下同行,亦可备不测。”翟让挥手说道:“你二人素与魏公不和,就留在此处,免得届时反而坏事。”王儒信与翟弘仍欲再劝,翟让已显得不耐烦,皱眉说道:“二位不必杞人忧天,在此安心等我回来便是。”说罢即丢下他二人,自故离去,寻了单雄信、徐世积、蔡建德等人,带上二十亲卫,向洛口启程。
翟让行至兴洛仓城郊之时,李密早率众出城相迎,二人见面,李密开口即对翟让此胜赞不绝口。翟让得李密褒扬,满面春风,眉飞色舞而道:“魏公过誉了。此番若不是魏公在洛水河畔牵制了东都王世充主力,恐怕我亦难有此役之胜。”李密陪笑说道:“翟大哥不必过谦。此番翟大哥再挫东都锐气,壮我军声威,居功至伟。据说王世充遁回洛阳,坚壁清野,不敢再出。且日前唐公李渊于太原起兵做反,又遣使来表依附,愿助我等夺取关中。如此看来,我军只需稳守兴洛、回洛、河阳等仓,断他粮源,不消时日,东都自可不攻而破。”翟让初上瓦岗,乃是迫于生计,不得不落草为寇,几曾料现今瓦岗军势竟已可雄居当今天下各路反王之首,东都洛阳亦是囊中之物,想及此处,翟让心花怒放,陶然自醉,这便说道:“魏公所言极是,待入了洛阳城,定要让众兄弟们好好乐乐。”李密笑道:“小弟已备下厚宴,恭迎翟大哥移步入席,今日容你我一醉方休。”说着携众簇拥着翟让,迎他入城。
一行人兴高采烈径直入城,及至宴厅,翟让为李密引入上首,侍卫蔡建德及单雄信、徐世积三人立侍其后。而待翟让入席,李密方于下首就坐,又对翟让一番吹捧,直吹得他如坠云雾。此后二人举杯共饮,把酒言欢,一时间,佳酿四溢醇香盈满厅堂,又有两人又说又笑,好不欢快热闹。酒过三旬,翟让已有微醉,李密见状,这便暗中向身旁郑頲使了一个眼色,又与翟让说道:“今日与翟大哥共醉,无需多人伺候。单、徐二位兄弟这一路辛苦,郑大夫亦当领去好生款待。”郑頲闻声扬手与厅中左右下人说道:“今日乃魏公与司徒同乐叙旧。诸位就退下吧。”郑頲说着又转向翟让道:“如今天寒地冻,单、徐二位兄弟远来劳顿,不如随我往偏厅共进酒水,司徒大人意下如何。”翟让饮食正酣,二话不说,便对单雄信、徐世积说道:“如此甚佳,此役西征得胜,二位功不可没,亦当随郑大夫一同去好好喝上几杯,此处留下建德陪我即可。”单雄信与徐世积听罢面面相觑,却不动身。蔡建德却已在一旁按着腰间佩刀刀柄,一本正经低声说道:“二位大哥皆可放心,有小弟在,定保司徒大人万无一失。”也是如今厅堂之上,先前李密左右佩刀之人皆以退尽,只剩蔡建德一人执兵,且他又说得如此信誓旦旦,单、徐二人终还是放下了戒心,即随郑頲一同离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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