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堂上只剩李密、翟让对坐于前,蔡建德提刀侍立于后。翟让又斟满一杯,高高举在半空,喜形于色而道:“某乃草莽出生,幸会贤弟,方有瓦岗今日之盛旺。此一杯敬贤弟文韬武略,战无不胜。”说罢,翟让即将酒一饮而尽,又再自斟一杯,继续说道:“贤弟聪明雄断,教让佩服得五体投地,此一杯敬你我兄弟情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说着翟让又是自饮而尽。
眼看翟让沉浸喜悦之中,毫无防备,至今仍未察觉厅上已是凶光乍现,杀机暗布,还絮絮叨叨念着两人手足之情,李密不禁心生恻隐。想若无翟让当初收留李密,又与他兵马设蒲山公营,还推他为魏公,李密又怎会有今日之风光,这些旧恩夙情,又如何能教人轻易背弃,李密瞧着翟让这般憨厚之态,又开始犹豫起来。
而蔡建德早已被郑頲收买,眼见翟让已喝得眼花耳热,正是下手时机,可李密却迟迟未依计行事,他不免着急起来,把手按着佩刀,连连与李密递眼色示意。李密全然瞧在眼中,又一通胡思乱想,忽然间忆起当初项羽鸿门设宴,不从范增之计,一念之仁,放走刘邦,纵虎归山,以至最后垓下败走,乌江自刎。的确,自古以来,只见有共患难的,却不见有共富贵的,当断不断,其祸更生,至于那些恩义,也早已逝去,若过于留恋,不正受其乱,想及此处,李密狠下心肠,这便举杯邀翟让说道:“翟大哥创立瓦岗,勇武胆识过人,又于密危难之时,相助收留,此恩此德,没齿难忘。今日小弟就以这一杯谢过翟大哥往日恩义。”翟让听罢,甚是得意,哈哈几声大笑。
二人同饮过这杯之后,李密站起身来,取出一张鎏金角端弓,双手呈于翟让说道:“此弓乃是鲜卑异兽角端牛之角所做良弓,堪称稀世之宝。小弟日前战王世充幸得此弓,只是小弟不识弓马,与其留下此弓暴殄天物,还不若借花献佛,将其赠于翟大哥,以谢翟大哥知遇之恩。”角弓鎏金,灿灿生辉,翟让一见,便知此非俗物,当下也毫不客气,起身接过长弓,连连抚着弓身,乐呵呵而道:“好弓!素闻角端牛乃是鲜卑珍兽,今日得见,幸甚。”李密见翟让一副爱不释手模样,亦笑道:“此弓号称力拔千钧,翟大哥亦有天生神力,不知今日可否让小弟开开眼界。”翟让一拨弓弦,但闻嗡嗡低鸣,立刻抖擞精神,应声说道:“这有何难,贤弟可得瞧仔细了。”说罢,翟让踏上半步,扎马而立,深吸一口气,一手持弓,一手勾弦,卯足气力,猛然大喝一声,即教金弓应声而开。
翟让方拉满长弓,正洋洋自得,却乍闻身后蔡建德大喝一声:“有刺客!魏公小心!”话音未落,只见一道寒光掠起,蔡建德腰间长刀早已出鞘,直劈翟让后背而去。这一击猝不及防,翟让尚未明白过来,只觉背心一凉,剧痛贯身,一个趔趄,便已被蔡建德斫番在地。此刻翟让踣于牀前,眼看着李密面无表情地瞥了自己一眼,又背着手转过身去,一声不吭立在那里,他方才如梦初醒,怒目瞪着李密,扯着嗓子一声巨吼。这一吼声如牛嗥嘶,惨厉怵心,响彻整个宴厅,震耳欲聋,而翟让犹有不甘,强忍背心剧痛,使双手支地,正欲撑起身来,与李密拼个同归于尽,可蔡建德又踏上一步,提刀往他背心狠狠一扎,直将他牢牢钉在地上。
当初翟弘、王儒信等屡劝翟让先下手为强,剪除李密,以绝后患,可翟让总是未将其放在心上,终于今日遭致杀身之祸,如今悔之,已是噬脐莫及。这一刻,一片赤光血色朦胧模糊了翟让双眼,依稀之间,仿若又见李密初上瓦岗,于山寨危难之时屡屡献策,攻金堤关、战荥阳、破张须陀、夜袭洛口、计收虎牢,力挫东都军,直把瓦岗寨从一个山间匪窝经营成关东地带举足轻重的一大势力。可这一切,并不属于自己,所有的荣耀富贵,功名地位,现今全是李密一人的,连自己的最后一条生路,李密也毫不留情面的收走,想及此处,翟让满腔怨恨悲愤欲泄,想要破口咒骂,可他一张口间,却只觉一股腥味哽塞喉口,教他禁不住喷出一口鲜血,溅了一地殷红,便再无半分知觉,这正是:
龙凤岂甘寄篱下,旧恩夙情谁当真。
可怜亡做刀下鬼,方醒糊涂梦里人。
翟让刚气绝,单雄信与徐世积二人已破门而入,原是他二人闻得翟让惨呼,知道宴厅出事,便不顾郑頲阻拦,冲闯进来。单、徐二人一入厅堂,眼见翟让一动不动倒在血泊之中,蔡建德提着血淋淋的长刀立于其侧,单、徐二人各自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徐世积怒喝一声,一个箭步上前欲擒李密,蔡建德眼疾手快,又挥刀往他颈中劈去。此刻徐世积闻得风声,知道有人来袭,可他赤手空拳,无以招架,只得斜过身子一闪,去避蔡建德这一刀。饶是如此,蔡建德此刀仍快了徐世积半步,但闻噗地一声,刀刃斫在徐世积肩头,余势未尽,直至将他劈翻在地方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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