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差茶亭叙话。”宋粲听闻,如蒙大赦,起身抱拳,道了声:
“郎中请。”程之山还礼,见那与小童蹲在一起拼捡机枢的道士厉声呵斥道:
“孽畜!离他远些!再有差池,便直直打杀了也对得过你先师在天也!”道士听闻慌忙站起,应答一声便寻了那墙角捏了耳朵对了墙乖乖的跪了不敢做声。
然,目送程之山进门,便两步并作一步的到宋粲身边,抢夺宋粲腰间的宝剑。那宋粲惊奇,慌忙捂了宝剑道:
“咦?道兄,这是做甚?!”此话且是让那道士凝眉,望那宋粲道:
“且说得什么肾啊,肺的?那老头打人逮什么抄什么,你还带这么危险的玩意?本道爷且不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之人,别不识个好歹……”
进得茶亭,且又是一番景致,饶是让人眼前一亮。见有青竹、原木围就一角,无饰,除却书籍便无庞杂之物。壁上挂一幅无款无跋,无作画年月之古画一张。倒是分不出个年月,然见那纸张泛黄,几与原木一色。上有淡墨寥寥数笔涂就一副“雪中芭蕉”。
此画倒是让那宋粲心生怪异,倒是父亲书房亦有一张以此为题之挂画。用墨行笔饶是一个神似,倒无此画之古朴。然,这芭蕉且在南国炎热之地有之,饶是与这北国的雪景不搭,倒是看不出个好来。
实在是想不出那作画之人怎的就将这风马牛不相及之物作于一画之中?然却偏偏有人故弄玄虚且画了挂于厅堂?
程之山挑帘入室,手捧了书卷,然抬头见那宋粲站在画前抠着嘴愣神,便是一个息声,门口静立了等待。
然观那宋粲神色倒是若有所思,且是面露欣慰之色,然亦是一个心下怪疑。心道:这孩子,看画便是看画,那手却在腰间捞摸什么来哉?
然,怪异之后,这才发现这制使的腰间却是一个空空。于是乎便是一个明了,且是中了那道士的道去,心中愧疚轻叹一声。虽轻,却也是惊扰了宋粲从那“雪中芭蕉”中回神,便抱拳歉声道:
“小侄生性顽劣,望上差海涵。”宋粲听罢,那手又空捞了一下,低头看了自家腰下那空空如也。倒是一个尬笑,便躬身道:
“不妨事,郎中请。”
两人寒暄落座。程之山托出图卷摊开于宋粲面前道:
“上差请看。”宋粲见那图卷上勾画皆为机巧图样,倒是如那所见汝河水畔水车相仿。见图上纵有各色笔画加以批注,却仍不得要领。懵懂挠头之间,所幸又听得程之山言道:
“炉窑之事于泥,于水,于火,于釉料精细。天青釉色更甚之。汝州之地盛产瓷土、玛瑙。其水质甚佳,已占尽地利之便。然,以玛瑙入料,其质硬,其性致密,需以研磨制精细几经翻筛方可入料。盖凡人力疲、惫、疏、懒,以致釉料粗细不可控。卑职尝以水为力,施机栝擒纵之法,固其研磨定数,时以千转而不疲。再施以曲柄击桩之法筛之,至百筛方可入釉……”程之山手点图卷一一细道,此时宋粲才解此图卷之一二。心内蔚然,拱手道:
“老郎中所言极是,末将于途径沿河已有所见,惊为天工。天青上贡,可以矣。”程之山听了,却是摇头,随即叹息一声,道:
“天青上贡,釉色纯良温润,是为珍品。然,其窑变难控,是故无纹者难求矣。如需精进还需火工。瓷胎为汝州特产之胎土,土质细腻,需素烧后方可施釉。而素烧瓷胎,需瓷土作浆泥,行模范灌制以制胎,其形或变,或裂而不可多得。”
倒是一番话说出,那宋粲却是听得一个更糊涂,便是每个字都听得进去,连起来倒是一个蛤蟆掉井,一声“不懂”。且在蒙蒙之中,且有听那郎中如数家珍,道:
“再言玛瑙,乃玉髓也。其纯者为白,而有色者则不可选,然其纯者遇火而色变者居多。纵是汝州盛产,却百者而不得其一。炉火或过,或失,或不恒而极易窑变,皆因火窑炉火不可控……”
宋粲听那郎中侃侃而谈,倒是如同天书一般。心下焦急,便急声问道:
“炉火二工等可曾有迹可循?”
程之山听罢笑而不语,便清水入盏以手推之,那宋粲便是赶紧谢了,饮了漱口。那郎中见宋粲饮罢,便续问道:
“上差曾祖为慈心圣手,可知慈心戒?”
宋粲听得此言,却是一阵恍惚。心道,这“慈心”之名父亲且是不常提起,圣手之称亦是听之家中来客寒暄之口。更不说那“慈心”之内事。然,父之所重者,子之所向往。听得那郎中言,便重新端坐了,拱手于额,正色道:
“领郎中教诲?”程之山见宋粲之态,便会心,缓道:
“败不足惧,成则可畏之。”宋粲听了,心道:此话倒是没听家父说过,却也不得甚解。只能面色尴尬,老实道:
“末将不解。”程之山听罢,倒是不急。便将那桌上的图卷收了放在旁边,口中娓娓道:
“败有迹,避之而足。成有迹,却恐成定规。如是,便无十利而不可变其法。而后再无精进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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