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镇,那黑黢黢的城墙轮廓终于从地平线上挣扎而出,如同溺水者望见了漂浮的朽木。残存的谢家军将士们早已精疲力竭,沉重的喘息声、战马痛苦的嘶鸣、伤兵压抑不住的呻吟,混杂在杂沓混乱的脚步声里,形成一片绝望的哀鸣。身后,那如同跗骨之蛆的“杀谢必安!封万户侯!”的咆哮声浪,卷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死亡阴影,如同赤色狂潮,一波紧似一波地拍击着他们摇摇欲坠的后背。
“快!再快些!巴镇就在眼前!” 谢必安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的伤痛,但他依旧奋力地嘶吼着,如同濒死的头狼在催促狼群。赤骝马浑身汗血交织,口鼻喷出的白沫带着明显的血丝,每一次迈步都显得沉重而痛苦,全靠主人那钢铁般的意志在鞭策。卫炎章紧随其侧,脸上混合着血污、烟尘和深深的疲惫,只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城门,那是他们此刻唯一的生门。
城头寂然无声,黑沉沉的墙垛在夕阳残血般的余晖里沉默着,没有预想中接应的灯火,没有守军探出的身影,更没有吊桥落下的吱呀声响。一种不祥的冰冷预感,如同毒蛇般悄然爬上谢必安的心头。
“杨栋!杨栋何在?!速开城门!!” 谢必安勒住几近脱力的赤骝马,仰头朝着那死寂的城楼,用尽胸腔里残存的所有气力,发出震天裂地的怒吼。这吼声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带着无尽的焦灼和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撞向冰冷的城墙。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城垛之后,终于缓缓探出一个人影。熟悉的青衫文士袍,在暮色晚风中轻轻拂动。正是谋士杨栋!他并未如谢必安所愿下令开门,反而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襟,脸上挂着一抹令人心头发冷的、毫不掩饰的得意笑容。
紧接着,更令人肝胆俱裂的一幕出现了!
哗啦啦——!
一面巨大的、猩红的旗帜,如同流淌的污血,带着刺耳的布帛撕裂声,猛地从城楼最高处垂落下来!那旗帜上,以狰狞的金线绣着盘踞的恶龙,中央一个斗大的、张牙舞爪的“潘”字,在残阳如血的映照下,散发出妖异而残酷的光芒!如同宣告着巴镇的易主,更如同狠狠扇在谢必安脸上的耳光!
“潘”字旗!
谢必安只觉得一股逆血猛地冲上头顶,眼前瞬间一片赤红!所有的焦灼、疲惫、伤痛,在这一刻被滔天的怒火和彻骨的冰冷彻底焚毁、冻结!他身体剧烈一晃,若非死死抓住马鞍,几乎要栽下马来。
“杨——栋——!!!” 这一声咆哮,已非人声,如同地狱深处厉鬼的尖啸,充满了被至亲至信之人背叛的撕心裂肺之痛!赤霄刀呛然出鞘,刀尖剧烈地颤抖着,直指城楼上那张熟悉又可憎的脸,“你这忘恩负义、卖主求荣的畜生!!你竟敢……你竟敢投靠潘峰逆贼?!!”
“哈哈哈!!” 杨栋站在城垛之后,居高临下,发出一阵尖锐刺耳、得意忘形的大笑,那笑声在寂静的战场上回荡,充满了小人得志的猖狂。“谢必安!我的谢大帅!” 他刻意拖长了音调,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剜向城下众人,“忘恩负义?卖主求荣?啧啧啧,这话从何说起啊?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这浅显的道理,谢帅莫非不懂?”
他猛地收敛笑容,脸上换上一种混合着鄙夷和怨毒的刻薄神情,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地穿透暮色:“谢必安!你且扪心自问!我杨栋为你殚精竭虑,出谋划策,多少次助你化险为夷?可你呢?!刚愎自用,独断专行!何其可笑!何其短视!”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横飞,手指几乎要戳到谢必安的鼻尖:“你只知在战场上逞匹夫之勇,可曾想过这天下大势?!潘王雄才伟略,气吞山河!他许我高官厚禄,黄金美人,更许我杨氏一族世代荣华!再看看你!除了空口许诺的‘忠义’,除了带着这些愚忠的蠢货走向死地,你还能给我什么?!你连诸葛长明都留不住,你连自己的基业都守不住,被潘王打得如丧家之犬!跟着你,只有死路一条!我杨栋岂能坐以待毙?!”
“至于巴镇?” 杨栋脸上的怨毒瞬间又化为极致的嘲讽,他夸张地摊开双手,环顾着城头突然出现的大批手持强弓劲弩、身披赤甲的潘军士兵,仿佛在展示一件得意的作品,“谢帅啊谢帅,你带兵在外,后方空虚,岂不知潘王运筹帷幄,早已决胜千里?几日前,潘王密使便已携重宝入城!啧啧,那成箱的明珠美玉,那璀璨夺目的黄金,还有那……呵呵,那令人销魂蚀骨的美人儿……你谢必安给得起吗?你懂什么是人心吗?潘王更是深谙此道!你?不过是个不识时务的莽夫罢了!巴镇,早已是潘王囊中之物!尔等败军之犬,还不速速授首?!”
杨栋的话语,字字诛心,句句如毒箭,狠狠射在谢必安和所有残存谢家军将士的心上。那份赤裸裸的背叛宣言,那份将昔日情谊和所有牺牲都踩在脚下、碾入尘埃的得意与恶毒,彻底点燃了所有人的怒火和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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