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谢猛。他猛地抓住谢威肥硕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入对方的皮肉,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求生的疯狂:“大哥!降了吧!向靖乱军投降!武阳!武阳此人,我虽恨他入骨,但不得不承认,他治军严明,待部下宽厚,对降将和百姓也算仁厚!总好过…好过落在谢勇那狗贼和哈尔克蛮子手里!那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啊!”
谢威被谢猛抓得生疼,身躯猛地一颤,从呆滞中惊醒。他看着弟弟眼中那赤裸裸的、如同溺水者般的绝望和乞求,听着那“投降”二字,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混合着残存的骄狂,猛地冲上头顶!
“投降?!” 谢威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甩开谢猛的手,肥胖的脸上瞬间涨成猪肝色,声音因愤怒和一种被冒犯的尊严而陡然拔高,甚至压过了附近的厮杀声,“二弟!你…你糊涂了?!你是我谢家军的二公子!曾经叱咤风云、所向披靡的谢猛!如今怎可说出如此丧气话?!竟要向武阳那等出身寒微、趁乱而起的乌合之众投降?!我谢家的脸面何在?!父亲的威名何在?!”
他激动地挥舞着手中那柄华而不实的宝剑,唾沫星子横飞:“靖乱军?一群泥腿子聚起来的流寇罢了!侥幸赢了几仗,就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武阳他算什么东西?!也配让我谢威向他低头?!”
谢猛看着大哥那因恐惧而扭曲、却依旧强撑着一副可笑贵族尊严的脸,听着他那愚不可及的狂言,心中最后一点兄弟情谊也化作了冰冷的灰烬,只剩下深深的悲哀和绝望。他长叹一声,那叹息沉重得仿佛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带着看透一切的苍凉:
“乌合之众?大哥…你醒醒吧!” 谢猛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而清晰,如同冰锥刺破谢威那脆弱的幻象,“看看这城下!看看那些沉默冲锋、悍不畏死的玄甲士卒!看看那些精准如神的箭雨!看看那如同巨兽般撞击城门的攻城锤!这哪一点像是乌合之众?!”
他猛地指向西方靖乱军那如同黑色潮水般汹涌的军阵,眼中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崩溃的清醒:“父帅当年何等英雄!手握雄兵,名震刘蜀!结果呢?败得何其惨烈!郁郁而终!潘峰!那个以勇猛着称的潘疯子!结果呢?现在连所谓的伪潘国都不存在了!就连玄秦樊天率领的铁骑都被武阳阻拦住!”
谢猛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控诉:“如今的靖乱军,早已不是当年的流寇!他们占据古涪郡大本营,控扼郑南粮仓,扼守巴镇咽喉,席卷西州,如今又兵锋直指我安广!连下数城!兵锋所指,所向披靡!这哪里是什么乌合之众?!这分明是一头羽翼已丰、爪牙锋利的猛虎!是一方足以裂土称雄的霸主!大哥!你睁开眼看看!别再自欺欺人了!”
这番血淋淋的现实,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谢威的心房上。他的身躯晃了晃,脸色由猪肝色转为惨白,嘴唇哆嗦着,想要反驳,却发现喉咙干涩,竟发不出一个有力的音节。城下靖乱军那沉默而高效的杀戮,那如同钢铁洪流般不可阻挡的气势,此刻无比清晰地映照在他因恐惧而收缩的瞳孔里。
就在谢威被谢猛的话语震得心神动摇之际,一阵急促而带着狂喜的呼喊从城墙阶梯处传来!
“大帅!大帅!喜报!天大的喜报啊!” 一名风尘仆仆、铠甲上沾满泥泞的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上城头,脸上带着一种绝处逢生的狂喜,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变调,“刘蜀大将军!陈先童大将军!亲率十万勤王大军!已出雒城!星夜兼程,正朝着临江关疾驰而来!先锋铁骑,三日内必到!大将军传令,请大帅务必坚守待援!待大军一到,里应外合,必破逆贼!整个安广郡,指日可定!”
这消息,如同在绝望的深渊中投下了一根金光闪闪的救命绳索!
谢威那灰败绝望的眼神,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近乎癫狂的光芒!他身躯猛地挺直,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亲兵,几步冲到那传令兵面前,大手死死抓住对方的肩膀,声音因极度的激动而颤抖:“当真?!陈大将军…陈大将军真的发兵了?!十万大军?!”
“千真万确!小人亲眼所见大将军令旗!先锋铁骑已过黑风口!” 传令兵斩钉截铁地答道。
“哈哈哈!天不亡我!天不亡我谢威啊!” 谢威爆发出震天动地的狂笑,脸上的肥肉因狂喜而剧烈抖动,汗水混合着泪水流淌下来!他猛地转身,看向身旁脸色依旧惨白、眼神复杂的谢猛,脸上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和一种重新找回的、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二弟!你听见了吗?!陈大将军!十万雄兵!” 谢威的声音洪亮,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他用力拍着谢猛的肩膀,仿佛要将他从“投降”的懦弱中拍醒,“这才是真正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什么武阳!什么谢勇!什么卫炎章!在陈大将军的十万铁蹄面前,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他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斜睨着谢猛,语气带着胜利者的嘲弄:“现在,你还觉得我们该向那群‘乌合之众’摇尾乞怜吗?嗯?比起我们那位只会躲在东雷郡发号施令、关键时刻连个屁都不敢放的‘好三叔’丞相谢飞,陈大将军才是真正的国之柱石!信他,才有活路!才有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