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关的血色硝烟尚未散尽,安广郡广袤的土地上,却已迫不及待地升腾起新生的炊烟与重建的喧嚣。陈先童十万大军退向宁安郡的烟尘,如同一条狼狈的伤龙,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临江关城头,那面沾染着战火与英魂血迹的“靖乱”大旗,在猎猎秋风中彻底舒展开来,如同宣告一个时代的更迭。
关城内,却无暇庆祝。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汗臭与草药混合的气息。伤兵的呻吟此起彼伏,疲惫至极的士兵倚着冰冷的城墙根或倒毙的战马尸体,便沉沉睡去,鼾声如雷。武阳只给了这支刚刚经历生死鏖战的军队半日喘息之机。
“卫炎章!”武阳的声音在临时清理出的中军大帐内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即刻点齐五千精锐步骑!目标,安广郡城西南八十里——落鹰涧!斥候回报,谢勇余孽谢彪,裹挟残兵数千,挟持附近村寨百姓,据守落鹰涧天险,负隅顽抗!务必在天黑前,将其彻底剿灭!解救百姓!若有顽抗,格杀勿论!”
“末将领命!”卫炎章抱拳,甲叶铿锵,眼中闪烁着被委以重任的锐利光芒。他转身大步离去,铠甲摩擦声在空旷的营区回荡。
落鹰涧之战,毫无悬念。当卫炎章率领的靖乱军精锐如同神兵天降,出现在自以为凭借天险便可高枕无忧的谢彪残军侧后时,抵抗迅速瓦解。负隅顽抗的谢彪被卫炎章亲手斩于阵前,血溅三尺。被挟持的百姓重获自由,望着那面在夕阳下猎猎飞舞的“靖乱”大旗,许多人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这只是开始。在接下来的五日里,武阳如同一台高效运转的战争机器核心,一道道军令从临江关帅帐发出,精准而致命。
一队队靖乱军精骑,如同梳篦般席卷安广郡全境。他们驰骋在刚刚经历过战火的城镇乡野,目标明确:清剿所有打着“谢”字旗号、或趁乱啸聚山林的零星武装;接管所有被谢家军或溃兵占据的坞堡、粮仓、武库;缉拿那些曾依附谢勇、为虎作伥、残害百姓的土豪劣绅、胥吏恶霸。
铁蹄踏过焦黑的田野,碾过散落着残破兵刃和旗帜的战场。昔日谢家军盘踞的据点被一一拔除,负隅顽抗者被当场格杀,识时务者被缴械看押。秩序,伴随着冰冷的刀锋和靖乱军的旗帜,开始在这片饱受蹂躏的土地上艰难而坚定地重建。
当最后一股成规模的谢家军残匪在郡北黑风岭被剿灭的消息传回临江关时,武阳终于将目光从军事转向了更广阔的层面——治理与民心。
安广郡城,这座郡治所在,在谢家军统治时期如同蒙尘的明珠。城墙上遍布刀砍斧劈和烟熏火燎的痕迹,城门楼坍塌了一角,街道上污水横流,垃圾堆积,弥漫着一股绝望的衰败气息。百姓们面黄肌瘦,眼神空洞麻木,如同惊弓之鸟,瑟缩在残破的屋檐下,对新来的军队充满了本能的恐惧。
武阳没有盛大的仪仗,只有一队亲卫随行。他拒绝了乘坐车辇,而是步行穿过肮脏破败的街道。脚下是坑洼的泥泞,鼻端是污浊的气味,目光所及是断壁残垣和百姓褴褛的衣衫、惊恐的眼神。他面色沉静如水,但紧抿的嘴角和深邃眼眸中跳动的火焰,显示出他内心的震动与决心。
郡守府衙,早已被谢勇改造成了奢华的享乐之所。武阳踏入正堂,看着那镶嵌着金玉的屏风、铺着名贵皮毛的坐榻、堆积如山的珍玩,眉头紧锁。他猛地一挥手:“来人!将府库所有账册、卷宗,即刻封存!一应奢靡器物,尽数登记造册!此乃民脂民膏,非我武阳可用之物!”
他的声音在空旷奢靡的大堂内回荡,带着一种涤荡污浊的清正之气。
翌日,安广郡每座城池四门及主要街道,张贴出了盖有靖乱军上将军印信的安民告示。告示内容如同久旱甘霖,瞬间点燃了安广郡:
靖乱军上将军武阳令谕安广郡军民:
一、即日起,开郡府、谢逆及附逆豪强之官仓、私仓,设粥棚十处,按丁口凭户籍簿册,每日施粥两次,妇孺老弱优先,直至新粮收获!饥民皆可领食,违令克扣、私分者,斩!
二、凡安广郡籍百姓,免除本年度所有田赋、丁税、杂捐!过往积欠,一律勾销!胆敢再行催科逼税者,无论何人,以谋逆论处!
三、设招抚司于郡衙左院,凡因战乱流离失所之民,登记造册,发放返乡路资口粮,助其归田!无主荒田,由招抚司统一丈量分配,三年内免赋!
四、设申冤鼓于郡衙门前!凡受谢逆及其党羽、地方恶霸欺凌,有冤屈者,无论军民,皆可击鼓鸣冤!本将军亲自坐堂,三日一审,有冤必雪,有罪必惩!
五、招募郡县衙役、府兵,需身家清白,由地方乡老联名保举。严惩扰民、欺民之举,违者严惩不贷!
靖乱安民,天地共鉴!
告示前,人潮汹涌,万头攒动。起初是死寂的沉默,人们麻木地听着识字的乡绅颤抖着念诵。当听到“开仓放粮”、“免赋一年”、“有冤必雪”时,人群中开始响起压抑的啜泣。这啜泣如同星火,迅速蔓延开来,最终汇成了震天动地的嚎啕大哭!那是长久压抑的绝望、恐惧、屈辱在瞬间释放的洪流!无数枯瘦如柴的手伸向空中,指向郡衙方向,指向那面迎风招展的“靖乱”大旗,嘶哑地哭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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